罗剑云性子急躁，但也是文韬武略比陆伯涛差不了多少。几个镇国将军手握重兵，父皇也该拉拢些城中武将做领军，羽林卫跟禁卫军那几个虽然忠心，但真打起硬仗来还是肤浅了些。

他们罗家父子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忠君爱国说一不二，说是愚忠都不过分。起先有陆国公这一根刺在，太子也安分守己，父皇没有多做调剂，如今形势大变，有些东西或许也该变了。

只要将军府再度起势，为父皇立下一两件大功。罗剑云这个少将军也就水涨船高，拉拢门阀高贵，许配公主是不二法门。

只怕事事未能如愿，白白费了他们一番情深。顾九烟凄凉一笑，饶有深意。

楚祯一惊，她怎会说出这样世故的话，倒像是经历过情劫：你对我，难道也是这么想的吗？

顾九烟手中一顿，复而冷语：说的是他们，怎又扯到你我？

事事未能如愿，剑云的婚事尚且有得自主，我比他还身不由己，你是不是也在担心？楚祯凝望着她，心里一紧。

如果父皇给我许配了侯门贵女，官宦世家，你会不会就此对我死心？

人活一世，本就是身不由己的。顾九烟抬眸远望，眸光深远，寻常百姓目不识丁，只能为奴为婢或做贩夫走卒，一辈子被羞辱轻贱。若生得将门世家，规矩繁多，自幼便背负着家族门楣，必须光宗耀祖。为此他们要娶一个不相识不相知甚至一辈子不相爱的妻子，女子亦然，为了本家高贵被许配出去做利益交换，一生独守空闺或备受冷落。权贵高门，又何曾身能由己。

楚祯心头一震，目中诧异震动如波涛。

他沉沉凝望着顾九烟侧颜，一道淡淡的伤疤。为了不当做交换的筹码，所以她才自毁容颜吗？不但将国公府少夫人，未来一等诰命的机会拱手相让，还将自己未来的婚嫁毁于一旦。

女子容颜珍贵无比，尤其是顾九烟这等貌似天仙，脱俗绝尘的女子。可外人求之不得之物，却被她当成了计谋的代价，让她的亲妹妹毁伤。

当初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今才恍然大悟。如果不这么做就激不起费文卿对顾莲眉的恨意，在她的美色引诱之下会让她做了国公府真正的少夫人。可据顾莲眉有孕的日子来看，他们是在顾九烟的撺掇之下才行了夫妻之事。

顾家主母被她用药得子，她自然有办法让顾莲眉也受孕。可谁也不知费文卿会不会在美色迷惑下消除怨恨，人心是变数最大的东西。看似不可能，概率微乎其微，但都被她赌中了。真是心细如尘，胆大如虎，这没把握的赌局她也以容颜去赌。

你对费文卿真是了若指掌，只怕费公爷都没你了解他。楚祯话锋一转，你猜一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顾九烟清冷抬眸，玩味笑了：殿下这又是在套路我什么呢？费文卿被陛下亲信赞誉封官，太子定然怀疑他已然反叛。陆公府被贬，他费家一门是此消彼长，他害怕太子报复定会想办法献殷勤以求自保了，殿下也早就想到了吧。

楚祯苦笑摇头，这个女人真是滴水不漏，想从她这里寻出一点破绽怕是比从狗嘴里掏出象牙还难。

宁王府被刺后，陛下便下令封城彻查。来往商户都必须有通牒方能入城，百姓更不必说。前日剑云一个守城兄弟查到个骑马出城的人，没有任何行囊，身上只搜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那兄弟心中怀疑便将人扣了下来，问着问那硬是将罗剑云等来。他上来就是一拳当胸，将那人打得颠三倒四，而后蛮不讲理的将那信给拆了。

上面都是些家常话，但剑云不信便誊抄了一封给我看，若真是费文卿写的，以你对他的了解，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楚祯神色严肃，事关重大他已不带着试探。

没有带行囊出城便是快马，这种家常话用快马传送实在奇怪得很。罗剑云见那人被自己打了一拳仍没大伤，可见他也武艺不低。武夫骑快马去送家信，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怪。

顾九烟见那信短短三五行，字迹锋芒乍现是费文卿的亲字。细看之下，她眉头轻敛：眉儿曾跟我说过，费文卿给下人传信偶尔会用些暗语，破解之法根据每日的天干地支来算。每日变化，让人不易破解。

她瞧见信尾的日期写着甲寅，但今年明明不是这个年份。甲午在天干地支中属于一跟三，她便将带有一的字序都圈下来。整封信三十三个字，她便只圈了八个字。

敛财聚物，进献储君。

二人抬眸对视，目光凛然深沉。

费文卿心知这般加官是引火烧身，他还是动用了国公夫人那一门显贵的外戚。敛财聚物，这本就是他想娶顾九烟的其中一个目的，只要有了钱就不愁招兵买马之事。别说外围，就是皇宫内部都可笼络人心。

果然，还是你了解他。楚祯阴沉低语，心想调侃但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太子有了财便会衍生祸事，国公夫人高门贵女，她的那些外戚在京都外逍遥富贵，真聚财那可是一笔巨款。

多亏殿下笼络了眉儿，不然这信也解不出来。顾九烟苦笑，前世她曾见费文卿这样写信，当时他开玩笑的将这秘密告诉了她。没想到，这一世却反被她利用上了。

楚祯微微轻笑，将誊抄的信投入火炉，面色缓和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就算没有费文卿这一笔财，太子的异心也已是日渐膨胀。

陆伯涛被他打伤，父皇疑他撒谎，审问之下他定将实话全盘托出，包括那日太子对他的要挟。太子听闻内阁之事，担心自己擅自回京被父皇查明便率先下手毒害陆伯涛。

陆国公府无过，只是被玩弄在他们父子手里成了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