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驾着马车,在一个深夜,带上她们离开村子。
其实离开或不离开,都没有差别,没有一处是平静的。
可她们还是上了车,躺在平板上,紧紧抱在一起,看着天空随着行走的月亮。
村里有人发现了,火把的光,成片的亮在森林。
马儿在山路上奔跑。
三人都慌了神,谁都知道,回去后的下场。
米间深吸了口气,“我去拖时间。”
沈清吓得呆滞,死死抱住米间摇头。
米间掰开沈清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家都是军人的,你忘了?”
“一起的话,被抓回去都会死。我们一起死没关系,可他呢?”
米间擦着沈清脸上的泪水,“我有办法,你去只会拖我后腿。”
“你只管活下去,我一定会来找你。”米间起身。拿起了角落的火折子。
“去小城,去最高处。我一定会来的,你记得。”
米间翻下马车,“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沈清,“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米间。“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沈清,“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马车顺着小路不断向前,沈清突然后知后觉想到了拥抱时,米间怀里鼓囊的感觉。
她猛地回头,身后一声巨响,漫天火光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照亮了她脸上蜿蜒的泪痕。
她呆滞的回过头,慢慢躺平在车上。
闭上眼睛,无声的呢喃,“回小城,最高处。她会,回来找我……”
“她会,回来找我……”
…
长大后,再回想整个故事时,才发现故事里的沈清,就是姨姥姥。
可这时,却并没有惊叹的心情,而是情理之中般的接受。
于是,在姨姥姥的灵魂,已经沉入海底后的这一刻里,我突然接受了她的一切。
姨姥姥辗转半生,终于回到家中,却只蜷缩在落满了灰的阁楼,还在晚年被送往养老院。
她的所谓亲人,并不真正的在意她,包括我。
我们总是习惯性的忽视她,习惯性的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
而姨姥姥这一生,漂泊于尘土黄泥之中,满心疮痍,却依然无暇。
她依然活着。
在这不算长的后半生里,那个许诺回来寻她的姑娘,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姨姥姥望向远方的眼睛里。
报纸上的文字,终究成了几团墨渍,没有人为她们的苦难,主持公道。
所以,姨姥姥到底是谁害死的呢?
是凌·辱她的日本人?
是替换了她人生的姥姥?
是用她利益交换的太爷爷?
是将她抵押出去的丈夫?
还是因为我的忽视,父亲的追问,母亲的漠然,或者是舅舅的驱逐?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姨姥姥。
但突然之间,我又忆起了童年时的一件事——
那年,我因为恐惧窗帘后的眼睛,便幼稚的认为,只要将窗帘缝隙黏住,姨姥姥便再没有办法。
我偷偷潜入她的房间,在粘粘窗帘时,听到了姨姥姥迷迷糊糊的梦话。
“撤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