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喝了热茶,有了些精神,缓缓道:我进宫没能见到皇上,太子殿下将我迎进东宫,说了好些安慰的话。
人都死了,安慰有什么用?现如今应该惩处元凶,这才是正理!一个年轻学子愤愤不平,其他人附和起来。
朝廷明摆着不想深究此事,咱们索性闹大了吧,抬着宋慎公子的遗体去行中书省大堂外静坐,或者直接去丞相府,看他胡惟庸脸皮往哪儿搁!有人更是暴躁。
吴伯宗大义凛然道:我这辈子与胡惟庸誓不两立,只要我的嘴巴还能说话,我的手还能写奏折,我就要参他,直到他滚出朝廷为止!
正吵嚷的时候,管家走过来道:老爷,府外来了两个人,自称是亲军都尉府副千户李佑和驸马王宁。
他们来作甚?吴伯宗道。
来得正好,李佑是胡惟庸的女婿,咱们就先与他算账!
李佑走进来,刚跨进院子里,猛然觉得气氛不对,一群人恶狠狠瞪着自己,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儿。
王驸马,你吃了人家的大米,还是借钱不还啊?李佑道。
王宁梗着脖子:胡说八道,我不认识他们,不曾有过节。
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些人态度冰冷凶恶,不由自主放慢脚步,躲在李佑身后。
晚辈李佑,前来拜见宋学士!李佑鞠躬拱手。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人跳到李佑身前,呸了一口:你还有脸来宋府,恬不知耻!
而后就见许多长短胖瘦的指头伸在眼前,戳来戳去,又听见各种咒骂不绝于耳,唾沫星子飞来飞去。
李佑退了几步,沉声道:诸位,我们好像第一次见面,何故如此?
哼,你岳父胡惟庸造的孽,自然由你来承受着!
你身为丞相府女婿,老丈人专权擅政胡作非为,你可曾劝谏过?小心些吧,煌煌史册上留下骂名,永世不得翻身!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嘶!
再骂,你们吼辣么大声干嘛?
李佑又连退几步,古代的读书人都是嘴炮王者,比后世的键盘侠还要厉害,他连连倒抽冷气。
胡惟庸,你看看你做下的好事,当了你胡家的女婿,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经过徐福寿诬告魏国公一事,胡惟庸一下子得罪了军方和读书人两个阵营,如今可怕的后果开始慢慢显现出来了。
安静,都住口吧!徐贲吼了一声,看向李佑道,李姑爷,我读过你写的词,看你也是个才子,为何甘愿与胡惟庸为伍?不如休了胡家小姐,我给你另觅一个贤妻,如何?
李佑愈发哭笑不得,拱手道:诸位,我来找宋学士,是有重要的事情。你们要兴师问罪,也不该找我,找胡丞相去,我绝不拦着。
哼,说得轻巧,你倒会撇的一干二净!许多人又骂了起来。
宋濂起身,意态萧索道:李姑爷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诸位休得聒噪,李姑爷随我到书房里来。
先生,你这是引狼入室有人嚎叫。
宋濂不理会,招呼着李佑走进书房里。
李佑再次行礼,情真意切道:晚辈久仰宋学生大名,曾经拜读过学士写的《送东阳马生序》这篇文章,折服于先生的文采
你读过《送东阳马生序》?老夫前些日子才写下的,所知之人很少。宋濂讶异道。
呵,岂止读过,还被老师逼着背诵默写呢!
李佑点点头,随即转入正题:宋学士,对于宋慎大人之死,晚辈万分心痛。我听说宋慎大人有一个账本
果然是为了账本而来!宋濂打断李佑的话,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
我孙儿临死前,将这一个账本交给我,郑重其事说账本很重要,倘若出了事,账本必须交给可靠的人,这里面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前天欧阳伦驸马带人来府里搜查,老夫没有交给他。今天带着账本进宫,原想交给太子殿下的,可太子翻看之后,命我交到你的手里。
我不知道你的为人如何,也不知道你是否可靠,但太子殿下如此吩咐,老夫也只能照做了。
李佑接过账本,恭敬说道:多谢!
你不必谢我,应该谢太子殿下。老夫与你岳父道不同志不合,如今又有了私怨,于情于理都不愿意相信你。只是太子殿下宽厚仁爱,他器重你,你不要辜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