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之人,前朝有文臣武将,后宫有燕瘦环肥。都说“后宫不得干政”,纵是祖宗之法,却连祖宗都做不到。
前朝与后宫,从来都不是各行其是,彼此之间,必有不可言说的关联。
历朝历代的上位者,除非是真正的色中饿狼,见着漂亮女子就恨不能一个接一个地抢回宫里去,但凡正常点的,都将后宫视为治理前朝手段的延伸或辅助。
拉拢也好,威胁也罢,只要朝臣家的闺女成了至尊者的小老婆,那么,很多事、很多话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有想攀着裙带关系在官位上更进一步的,也有担忧至亲在后宫的安危而妥协的。总之,后宫与前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朝哪代不是如此呢?
当然,魏淑妃是个例外。
她是掖庭宫奴出身,家人都死光了。即便宫外还有活着的族人,可这许多年来都不曾联系,也就视为路人了。
魏淑妃一飞冲天,狠得下心,又下得了手,以腹中孩儿为饵,给胡贵妃挖了个大大的坑。
胡贵妃也不是不聪明。只是,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惯了,压根儿没将魏淑妃放在眼里。结果,一时大意,非但跌进坑里,还被魏淑妃埋了半拉身子,委实吃了个大亏。
自此,魏淑妃一战成名,勇冠皇甫晟的后宫。
虽则魏淑妃在前朝没啥势力,可因着其强悍的战斗力,很快就得到了朝臣的关注。这其中,不乏打小算盘的人。
朝堂上有“新贵”“老臣”之分,“新贵”中也有“胡党”和“非胡党”之争。那些坐了多年冷板凳的人,乍一见后宫出了这么个人才,自然有些意动。
有试探者,有递话者。
就如当年“胡党”形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今,隐隐也有“魏党”冒头的迹象。
于此,皇甫晟或许不知道,又或许知道。
皇甫晟坐上龙椅以来,确实过了好一阵子的舒坦日子。
他自小就是个任性的人。好在,他是国主幼子,纵任性,也有任性的本钱。
父王大行后,亲兄长由太子而为国主。虽说母后升了太后,对他还是一以贯之地惯着,可毕竟,兄长为国主与父王为国主还是有大大的不同。
他顿时觉得好像被束住了手脚,怎么任性都好像放不开。
兄长是国主,表妹是王后,妻子性情柔顺,可不知怎地,皇甫晟还是觉着憋屈。
他想:做亲王有什么好?还不是有人管着?老子觉着不如意,可以在父王跟前打滚耍赖,却不能在兄长跟前也打滚耍赖。这有什么意思呢?
一直以来,皇甫晟都觉着,自己不比兄长差什么。
兄长是嫡子,自己也是嫡子。兄长能文会武,自己也不逊色。
既如此,凭什么,朝臣们对着兄长三呼万岁,而对自己只是弯腰拱手,咸不咸淡不淡地只一句“见过殿下”。
不——皇甫晟想:我不要做殿下,我要做陛下!
任性的人胆子总是大的。他既生了那个念头,也就毫无忌惮地动手了。
然而,当他真正成为了陛下,他却发现,陛下的日子很辛苦!
过了大半年的新鲜劲儿后,皇甫晟便对早朝升起了深深的厌恶。
天还黑着,司晨太监就跟叫魂儿般地请他起床,“陛下,卯时初刻了”。。。。。。“陛下,卯时一刻了”。。。。。。“陛下,卯时三刻了”。。。。。。
天呐,他恨不能将司晨太监的舌头割了!
还有那些一叠又一叠的奏折。。。。。。还有那些动辄引经据典扯皮起来没完没了的老家伙们。。。。。。
对于这些老家伙们,皇甫晟一想就一肚子气!
每每上朝,他们在下面挤眉弄眼,打不尽的眉眼官司,高据龙椅的皇甫晟看得清清楚楚。偏生,他还只能干看着,却不能做什么,纵恨不能冲下丹墀揪住个老家伙胖揍一顿,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他不由怀念起以前做亲王时的逍遥自在。
转眼便是新年了。
自打沈越昔年逃出东宫,便是东南西北地四处奔波。先是求生存,后是求成事,十年间,年年都是走到哪儿便是在哪儿过年。倒是今年,还是离宫后头一回在京城过年。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过年的气氛自然大不一样。
寻常人家,赶在小年前就阖家出动,好一通扫洒洗晒。柴房里堆着高高的柴垛,厨灶间已然备齐了各样吃食。能干的主妇们施展出十八般武艺,将酱菜腌得咯吱脆,将腊肉熏得喷喷香,豆沙里拌着猪油翻来覆去地不晓得蒸过多少回,蒸得豆沙红紫发亮,一攥一窝油。大点儿的女孩儿们被拘在娘身边,或者帮忙做针线裁新衣,或者洗肉洗菜和面剁馅儿,等等等等,忙得不亦乐乎。而小孩子们则吮着手指,笑嘻嘻地为着爹娘转,赖着母亲,非得拿指尖点一小块芽糖甜甜嘴才成。
相较于左邻右舍的热闹忙碌,沈越所住的小院,显得冷清多了。
廿三坐在小院门口的石阶上,手中握着一把红薯干,一口一根吃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