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做起来并不麻烦，只要发酵成功，或烤或炸都可以。发酵的方法倒是各地均有不同，时晚舟挑了种简单的，用豆豉、香菇、冬笋、盐制成的卤水发酵后，浸泡豆腐数日，便成了如今这样青灰色的样子。

时晚舟喜辣，从前吃臭豆腐总是习惯撒上一层孜然、辣椒面、花椒面混合的干料，那种直冲脑门的辛香十分爽快。只是这里还没有辣椒这种南美洲漂洋过海而来的植物，菜肴中的辣味主要靠茱萸、胡椒、芥末等等。

时晚舟都尝试了一遍，和辣椒最接近的辣味代表当属茱萸。只不过茱萸多为野生，采摘艰难，而且处理工序也复杂，所以当辣椒出现后，茱萸便逐渐退出厨房。但这些对时晚舟来说都不是问题，宫中除了不缺人，也不缺资源，以丽妃的身份，要点茱萸还是不在话下。

熬制好的茱萸油舀上两勺，勾高汤，加酱油，再来些榨菜丁、油炸花生碎、虾皮和芝麻，汤汁就算调好了。只需要架锅烧油，将豆腐块炸透即可。

值守在小厨房中的宫人们，越看越害怕，丽妃娘娘这架势，难道真的要吃这已经臭了的豆腐？若是还要让他们把这臭东西送到乾清宫和寿康宫，那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众人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宫门口突然传来通报：“德妃娘娘驾到！”

香芹连忙将时晚舟从小厨房中拉出来，鼻子凑到她身上闻了一圈，确定没有太过分的味道，才扶着她去见客。

正殿中，坐着一位身穿黛色宫装的女子，年纪不大，容貌清淡，眉眼间还有股疏朗之气，故虽华服加身，仍有种漫不经心的平和。

“德妃姐姐久等了，妹妹刚才在小厨房，所以来得迟了些。”

“无妨，原本就是本宫冒昧登门，今日来，是送一些本宫家人寄来的鲜花饼，答谢妹妹。”

“德妃姐姐客气了，若是喜欢，下次做蛋糕，妹妹多送些过去。”

“嗯，如此便先谢过妹妹了。”

德妃是当朝大司马的掌上明珠，在宫中一向独来独往，唯独与有后宫第一才女之称的淑妃走得近些。先前太后有恙，德妃只差人送了些名贵药材，一次都没去寿康宫探望过。正是有这位姐姐挡在前面，“不孝”和“跋扈”的帽子才暂时没扣到丽妃头上去。如此一位主，不知大驾光临长乐宫，有何贵干？

两人客客气气寒暄了几句，时晚舟从今日天气不错，一路尬聊，直到将德妃每一个首饰都夸了一轮后，实在是找不到话说了。

如果大家是同事，还能通过骂老板来迅速拉近彼此距离，但在后宫之中，有多想不开才在背后议论天子？

两人不约而同端起茶杯，一口茶喝老半天。殿中气氛尴尬到连香芹都有点站不住了，德妃依然恍若不觉，仍旧坐得端庄。

时晚舟挂念着小厨房中，还有嗷嗷待炸的臭豆腐，终于失了耐心，也不想管一大早跑到自己宫里来蹭茶喝的德妃，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德妃姐姐今日来得不巧，妹妹正在小厨房研究可春堂的新菜，这便不能陪姐姐多坐了。”如此明显的逐客令，德妃应该会走了吧？

“哦，是吗？不知妹妹又要做什么好吃的？”德妃明眸一转，似乎有点兴趣。

时晚舟想到宫人们方才闻到臭豆腐时，那如临大敌的表情，便觉得让德妃见识见识也行，扰了自己的兴致，总要收点小利息。

“德妃姐姐若是有兴趣，何不稍事休息，妹妹这就把新菜带过来，让姐姐尝尝鲜。”

“如此也好。”

时晚舟回到小厨房，架锅烧油，将臭豆腐放入锅中，直炸得一块块金黄酥脆，一点青色都无。尽管卖相好了不少，但小厨房仍然弥漫着一股如丝如缕让人想掩鼻的臭味。炸好的臭豆腐浇上刚才调好的汤汁，洒了葱花和芝麻便算成了。

时晚舟示意香芹将臭豆腐装在食盒里送到殿中去，香芹一张小包子脸都扭成了一团，“小姐，啊不是，娘娘，这东西吃不得啊！”情急之下，以前在府中的称呼都叫出来了。一旁的宫人们也频频点头，生怕时晚舟要让德妃吃这馊臭馊臭的坏豆腐，那位主子看着和蔼，但一言不合在宫中也是会甩鞭子的，这不是在危险的边缘疯狂游走吗！

没想到大家能担心成这样，时晚舟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移步往殿中走去，压根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香芹也只好将臭豆腐装入食盒，想了想，还把昨天剩下的蛋糕切了一块也装进去，预备着随时拿蛋糕来补救局面。来到殿中，原本皱着一张脸的香芹怕德妃看到不悦，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将臭豆腐和蛋糕都摆在了桌上。

德妃根本没注意香芹的脸色，眼睛微微瞪大，鼻头微动，显然已经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味。时晚舟偷瞄到德妃神情，心中好笑。夹起一块臭豆腐，道：“这便是妹妹研究的新菜，姐姐可愿一试？”

德妃盯着臭豆腐不语，时晚舟轻笑一声就准备往自己嘴里送，却听见德妃说了一声：“自然是愿意的。”

这下轮到时晚舟震惊了：“当真？”

“当真。”德妃拾筷夹了一块，味道果然奇妙。方才她就从臭味中辩出一丝奇香，这香味入口尤甚。炸过的豆腐外焦内软，鲜辣的汤汁将绵软内芯浸泡得十分入味。越是咀嚼，臭味和香气就越是此消彼长，直至臭味消失，只留鲜香醇厚在口中。

德妃吃得极快，也不说给个评价，转眼功夫就接连消灭了两三块。时晚舟见状，连忙也拿起了筷子，她还没解馋呢，谁知道半路杀出来德妃这个程咬金，看起来还是饿了饭的那种。

时晚舟口味重，放了不少茱萸油，没想到德妃一点不怕，看起来云淡风轻，吃起来风卷残云。若德妃生活在她以前的世界，那两人说不定能成为很好的饭友。再给她推荐一下螺蛳粉和榴莲，啊，人间太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