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治好的，不能治好的，他们都死了……”少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洛然的话一样，坐在床上喃喃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与方才截然不同。
洛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听见他说的话也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她慢慢舒了一口气，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眼睛紧紧盯着少年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你刚才说什么？谁死了？”
被人这样问询，少年原本激烈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他满是绝望地冲着洛然摇了摇头，随后才低着头开口，“是我爹娘，我爹娘他们……在家就死了……”
这消息可谓是霹雳一般，直接将洛然炸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一直以为疫病源头是在这位少年身上，可原来，少年的父母就已经因为疫病死去了吗？这些流民都是从南风国北方逃难过来的，一路上人群混乱，少年又隐瞒着这个消息，一路上接触过的人……会有多少已经染了疫病而不自知？
洛然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她向医庐外面看去，远处的安置点，人群熙熙攘攘，所有的人聚集在一起，同吃同住同睡，数千个人，传染的可能性有多大？
昨日还无比温暖的安置点此刻看起来像极了病毒聚集的大本营，洛然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里面的人染了疫病一个个被抬出来的惨景，她身子晃了一晃，随后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头像是被撕裂一般疼，喉咙也干得说不出话来，洛然挣扎着醒来时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浑身无力，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高高的医庐房顶，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在地上。
外面的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是根本不会过来打扰她的，洛然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整个医庐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知所踪，先前她替少年绑上的纱布也被扔在一旁，洛然心一惊，急忙抓起纱布跑了出去。
还好今日慕容玦在安置点旁已经设置了不少守卫，想来那少年应该跑不进去安置点，洛然稍稍放下了心，只在安置点和医庐外围寻找着人，可一圈又一圈下来，总还是不见那少年的踪影……
洛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距离医庐将近三里远的一条河边，她找遍了所有地方，只剩下这里没有找过了……
洛然心里涌起无法说出的害怕，她害怕找不到那位少年，可她更害怕，在这种很可能会出事的地方找到人，洛然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终于在看见河边坐着的少年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在河里看见少年的身体，洛然已经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解开自己的身上的披风，悄悄走到背对自己朝河面坐着的少年身后，将披风披到了他身上。
冷风簌簌，少年没有回头，洛然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身子顿时一僵，她慢慢绕到少年面前，正看见他已经发青的脸色和睁得大大的双眼。
洛然伸出手指，颤颤巍巍伸到少年鼻下，心中原本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呼吸，洛然腿一软，整个人直接坐到了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洛然顺着少年望着的方向看去，只看见河流浩浩荡荡向北方奔涌，那里，是雪灾爆发的地方，也是少年的家乡，洛然红着眼睛，伸出手将他的眼睛拂上，坐在地上抽泣起来。
慕容玦如往常一般从河边经过回安置点，随意朝河边扫了一眼，却正巧看见洛然坐在河边，脚步一滞，随即便转到了河边。
走近后才听见洛然的抽泣声，慕容玦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洛然身旁身子已然僵直的少年，从自己怀中掏出帕子放到了洛然身边。
不知何时起他竟然也习惯了随身带帕子，这种思绪于脑中一闪而过，慕容玦很快冲着洛然开口，“他已经死了，你哭也是无济于事。”
墨青色的帕子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洛然擦干眼泪站起来，红着眼眶看向慕容玦，“北方，先前就已经有了因为疫病而死亡的人。”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慕容玦的面色一瞬间也变了，他也曾派人去过北方，并未听闻过那里疫病爆发的消息，怎么会已经有了因为疫病而死亡的人呢？
北方人口众多，今年又遭受雪灾，若是那么多人真的全都在这个节骨眼上染上了疫病，对于整个南风国而言，恐怕都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看见慕容玦皱起的眉头，洛然才反应过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原本死去的人是他的父母，他应该也是被父母感染才传上了疫病，我担心的是，在逃难的路上，与他接触过的人，会不会也染上疫病。”
整个安置点内有数千人，相比于南风国的整个北方来说情况倒是好上许多，可这么多人，怎么能够确定究竟哪个人染上疫病，哪个人没有染上呢？
慕容玦看向洛然，“你的医术，能够查出患病的人吗？”
洛然苦笑着摇头，她再怎样厉害，也不过只是医者而已，不是神仙，这么多人，不要说是在什么都没有的古代，哪怕是在现代，想要查出来疫病的真正原因恐怕也是要费一番功夫，她哪里有那么神通广大？
看见洛然摇头，慕容玦虽然也有些失望，却也明白这疫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道阻且难，慕容玦点了点头，准备带着洛然回去。
临走前洛然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少年，慕容玦也知晓她不忍心将少年的尸体留在这里，但……这毕竟是染了疫情的人，慕容玦看着洛然冷静开口，“他已经死了，再怎么样，我们也要顾着活人。”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着慕容玦这样不带丝毫感情的说话，洛然心里还是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