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翻掌如所料,低泣之声骤停,想其未料埋心甚久而丝毫未露于面,惊恐之下良久不语。
念此口尝言污秽之语,阴谋秘计亦从其而出,心下厌恶几欲作呕。
“怎么,顾家要立新君?用这污浊的血脉?”
四王爷嗤笑道,“顾烟宸,顾家享足了荣华富贵却心有不足。当真是贪婪。”
顾烟宸视其瞪目握簪而刺,侧身而躲曲肘击之。
四王爷幼时得以握剑即习武,至今已然十余年,一介女辈焉能为敌?
顾烟宸知事败,发髻散而衣衫乱,颓然瘫于地。她愤怒的目光淡淡的传下来。
“我诅咒你这一生一世!”
四王爷冷笑而置之:“这又何妨?”
傅裴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沾染了冰寒的剑戟,似乎更加锐利。
四王爷杀了顾烟宸的消息,软禁了宋想容的消息,接踵而来。
傅裴掀帘走入帐中,炉中炭火已不知何时熄灭——此地彻夜寒风刺骨,薄薄一道帐帘又如何能够抵御。
而宫内此刻大抵炉火正旺吧。旁有宫娥相伴,宫内烟雾缭绕似仙境,也许四王爷此刻正跪坐于案前朗声念书,亦或是在同旁人嬉笑打闹,与华阳太后撒娇央求着片刻的闲暇。
许是天上人间。
傅裴不再做过多思量,随手添了木炭,本欲闭目凝神浅眠片刻,却忽闻帐外传来急切的步履声。
“似乎,找到了夫人的下落。”
傅裴点头应。
他现在也没有功夫。
顾倾歌的确对他而言万分重要,但他不能舍弃他现在正手的,几乎数万的百姓啊。
是伤兵营。
傅裴入目遍地血污,呻吟啜泣不绝于耳,即便是浓烈的血腥味中亦掺杂着些许腐肉的味道。
许是闻有来人,断手断脚的,头上裹着纱布的,受伤的士兵们一齐盯向了他。
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住了,心脏猛烈地跳动,这里是比战场还要残酷的婆娑地狱。他永远无法忘怀他们的眼神——悲哀的、恐惧的、满怀希望的……
“公子……”
傅裴隐约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角,忙循声低头看去——原来是一个重伤的小兵。
他失去了一条胳膊,无法止住的鲜血早已将绷带染红,破碎的布料下是残缺不堪的身体,血肉模糊的脸上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着些许光芒。
“我为将军作出贡献了吗?”
傅裴一惊,不知如何回答。
他呜咽一声,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断断续续地问道,“我的死是有价值的吧?”
傅裴沉默地低下了头,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忙回答道“有!是有价值的!”
再抬眼看去时,他却闭上了眼。
他慌乱转头,试图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听见了,你看他是笑着的。”转回头去,傅裴却猛地发现那只紧紧拽着他的手上,竟然只有三根手指。
营帐内一片死寂,他们似乎都在咀嚼着这个答案,盘算着自己的价值,盘算着还能苟活多久,盘算着何时才能给家人带来无上荣耀。
傅裴闭上眼睛紧握双拳死死咬着牙关,仍然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两行热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庞流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