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回到大厅,似乎来了五百人,真是大场面。众人都在夜幕笼罩的长方形小花园内饮一杯桔子水,这味道让我想起他。我时不时的将目光扫向门口,似乎他还会从哪里出现。
“金雀花聚会从来只招待桔子水,这是惯例。加其他饮料,似乎是对传统的背叛。”公爵夫人走过来对我说,我鞠躬示意,她对我笑笑,“但你是例外,亲爱的,喜欢樱桃汁或梨汁吗?”
“哦,樱桃。”我回答,不觉得有何不妥。但这个特权却使其他人不胜惊异。无疑,他们不改变习惯。
一长颈大肚瓶的果汁很快被仆人带上来,没有什么能比一种果子的颜色转化成美味更叫人喜欢的了。煮过的果子,仿佛退回到了开花的季节。果汁就象春天的果园,呈现出紫红色,或者象果树下的和风,无色,清凉,让人一滴一滴地呼吸,一滴滴地凝视。
“看上去不错啊!”一位先生赞叹不已,“给我也来一点儿。”
“不,不行,您啊,看见别人喝什么都想要。”公爵夫人不热情的说,“这份定量的果汁,数量不多,不够您喝的。”
饭后来访的客人中,刚好有帕尔马公主谈到的将军,高级军事委员会的主席。公爵夫人沙龙的常客,但她不知道将军今晚会来。
“如果不是在处境危险,维·尼今晚一定回来了。”公主小心翼翼的提起此事,“多优秀的年轻人,在那里工作不安全,他应该调换工作。这对将军不过小事一桩,您说呢?”
“可是,殿下,您要我怎么办?”公爵夫人大声说,“将军对新政府毫无影响,新政府也不信任他。您找他无疑是白费力气。”
“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公主悄声对公爵夫人说,
“殿下尽管放心,他耳聋得厉害,”公爵夫人还是大声说着。将军听得一清二楚,他回答道,“侯爵的处境和大家一样,所不同的是,是他自己要求去那里的。况且,根本就没有危险,不然的话,您想,我能不管吗?”
“可那总有叛乱……”
“您也不必太为罗贝担心。那天,有人同我们讲起过那里的情况。我认为他在那适得其所,在哪里也不如在那里好。”公爵夫人继续说。她对调任维西尔尼的百般阻挠使我气愤,觉得她心眼太坏。于是我决定冒险一试,亲自去找将军。将军正在与德里安夸夸其谈,乃至不容其他人插话。这时,我被另一个人扯住了,笛卡尔教授,那个有名无实的家伙。
“您外祖母大人已不在人世,对吧?”他对我说,“啊!果然这样!想当初,从我见到她的第一分钟起,对她的诊断就完全灰了心。”
我不打算和他谈论外祖母,但对方并不打算敷衍几句了事,教授死缠着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离开我,甚至主动将我介绍给将军。
“看看这位小朋友,夏尔·小兰斯特,他很仰慕您,将军。”
出乎意料,一听到介绍我的名字,将军就朝我鞠了一躬,严肃地问我:“先生,您是否打算继续令尊的事业?”
“不,”我心中混乱不堪,简明扼要的回答,“我不够格。”
这时我们所处的客厅里,电灯突然熄灭,不得已换上油灯。这个当头,将军领着我向花园走去。贝索爵士正站在德国大使身旁,凭倚着花园门前通往宫邸的主楼梯的栏杆。爵士身边围了三四个崇拜他的女人,几乎挡住了他,但来宾都得上前向他问好。他一一作答,姿态含着傲气。
“晚上好,”他边说边向我走来,“您是否很久没见到我了?别以为我没有认出您来,您这位年轻小伙子。”
“我对您记忆犹新。”
“胡说,大胆一点,说不认识也行。上流社会的人就是这样卑怯。”
然后我们走进玻璃花房,一位夫人直呼我的家姓,上前向我问候。我吓了一跳,一边与她搭腔,一边极力回忆她的姓名。
“你可真是容貌出色,风度翩翩。”夫人向我靠近,居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想去观赏一下著名的金雀花喷泉吗?古代宫殿的石建筑,严格遵循原先的设计,仍然保持着当年的风采,顶端永远氤氲着一团水雾,一如凡尔赛宫上空经久不散的云雾。”
我连忙脱身,推托说:“我的小弟弟还在家里等我。”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弟弟,我并无恶意,他可不需要照顾,该担忧的是你。”夫人饶有兴味且好奇地打量着我,“先生,请允许我再浪费您一分钟,我要告诉您,象您这样年纪轻轻就如此健忘,连一位极熟悉的女士的姓都记不起来,岂不令人恼火。”
我急忙辩解道:“我知道家父与您很熟,将军,您不介意提醒我一下夫人的芳名吧。”
“既然您熟悉,还用得着我替您介绍吗?”他冷冷地回答我,立即转过身去,和教廷大使、德国大使及一位我素不相识的人物装着打牌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