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看着似乎便要开口,只是,突然感觉衣袖被拉动了一下,他偏头看去,只见李东阳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再看向刘健,只见刘健的神色,大概也是让他暂且不动的意思。
谢迁心中着实不畅,怎就不能划下规矩的理了,还要等张鹤龄说完才来评判,那这理,还能争吗?
可二人皆是表示了,他也只能暂时按捺了下来。
他心中也是一叹,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说辞颇为粗鄙,但理却是这个理啊。
今日这一场,是对他们过往的一次彻底论定,但也让他们暂时只能顺着陛下的意思来了。
可若是让他们辞掉此番恩赏,他们亦是不愿的。且不论他们自己本就认为,此等封赏对他们而言,并不为过。
更因为,有了高人一筹的官爵荣誉,他们这本为陛下辅僚的大学士,才能真正做到名正言顺的领袖群伦!
“臣遵旨!”
张鹤龄端正身姿,正色道:“昨日臣奉旨领下陛下交办的差事,因涉及官员较多,且为朝廷重要部堂的官员,臣未敢轻动。
再者,与京中赈灾之事比起,官员的查处无疑重要性当稍往后一些。故此,臣考虑之下,以京仓入手,先行核对京仓储量,按朝廷的拨付,将赈灾之事先落实下去。”
朱佑樘微微颔首,道:“你此番考虑,倒也不差,赈济之事既是粮米未曾到位,先紧着将要紧之事办下实为正理。不过,你这一查京仓,便又突然抓了许多官员,是因京仓有甚问题?”
“回陛下,臣原本的打算先办事,后查人,当然,考虑之时,也非无以京仓为查案契机的想法。只是,曾未曾想到,一处海运仓,便有些出乎臣的预料。故此,臣当机立断……”
“有大问题?是亏空?是被挪用了?还是账目不实?”
朱佑樘眉头蹙起,跟着问道。
仓储的问题自古以来大致如此,亏空,挪用,以次充好等等,他身为皇帝,这些腌臜事,自是听过不少。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京仓,也有人敢这般大胆。
他不由看向了内阁的三位大臣,接着,又转过视线,望向了户部尚书周经,:“周爱卿,你执掌户部以来,可曾盘查过京仓?”
面对朱佑樘的询问,周经抬头接视之后,心中叫苦,只能出班走到了御阶之前。
他昨日自爆户部,接着皇帝下令让张鹤龄接手查案,随后出宫他便躲了起来。后来,他全然没有去打听过张鹤龄如何办案的。
为避嫌也好,为躲着户部的人也罢,总之,对于此番查案,他表明态度之后,不想再有丝毫介入。
其实这样对他也好,张鹤龄把案子办下来,人查了之后,他能更快的收拾户部,便于他掌控。且等于他拿了好处,还丝毫不沾因故,也利于他伸展。
可没想到,张鹤龄动作比他想象中来的粗暴,来的大。
周经恭声奏道:“陛下,户部管着天下库仓,自有时常盘查的条程。而京中几大仓,更是每月皆有盘查,本月的盘查便在陛下下旨赈灾前几日。
盘查的结果臣亦看过,京中几仓,粮米数目符合朝廷的要求,且账物核对数目无误。其中海运仓账目最为清晰,储量也最为合适,故此,臣批下赈济粮时,便选的海运仓……”
“无误?”ωωw.Bǐqυgétν.net
朱佑樘凝眉,望向张鹤龄。
张鹤龄道:“回禀陛下,周尚书所言,倒也不差,账、物皆对,且账目十分清晰,毫无错漏。连损耗的误差皆微乎其微。”
“到底怎么回事?”朱佑樘追问,他越听越觉得古怪,他可不相信张鹤龄敢无的放矢。
“回陛下,海运仓账目记载,共有粮米107万石,臣派人清点了仓廒,数目足够。可当臣看到一本空仓账本时,心有所感,让人清查了一遍,谁想到,竟然空仓不空,其中竟有五万石之多。且数字,颇为巧合呢!”
朱佑樘愣了愣,问道:“多了?账目清晰之下,竟会多出了五万石,还真是奇事。历来只有粮仓数目不足的,今日朕竟然听到我大明的京仓,能多出粮米来。周爱卿,掌管海运仓的是何人?看来朕要好好的嘉奖一番……”
朱佑樘的话说看似平淡,但周经闻听之下,怎会听不出那阴恻恻的味道。他心中苦笑,道:“海运仓管库是户部员外郎韩正言……”
“韩正言?”
朱佑樘脑海回想了一番,对此人无印象,不过也不奇怪,员外郎为从五品,官职不上不下,正常也有上朝的资格。
可若非热衷文名,或是时而活跃于弹劾奏谏的官员,即便时常早朝,他也不可能关注。
且此等品级的官员任命,也无需经于他手,吏部和内阁便办下来了。
想到此处,朱佑樘的眼神不由闪了闪。
“陛下,韩正言乃成化二十三年丁未科三甲同进士出身,历任……”
“嗯?”
朱佑樘又楞了楞,楞过之后,不由笑了笑,道:“寿宁伯,未曾想,官员的履历你倒是背的清楚……”
张鹤龄笑道:“陛下,臣往日哪会有心思去记官员的履历啊,还不是此番抓人之后,要详细调查,这才查了他的案宗。包括抓去顺天府的所有三十一名官员,臣皆是用心的了解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