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步忍不住开口,催促般地询问殷临“温宓又怎么样”时,殷临回过了神:“温宓?他很讨厌。”他轻捏了一下鼻梁,“哦,忘了同你们说,温芙当初是以寂子叙未婚妻的名义随他回昊天门的。”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同二人讲述往事:“温芙随寂子叙回昊天门后,两人没住在雨潇峰,而是去了沐阳峰,所以温芙只是在随寂子叙前来雨潇峰拜见时见了尊上一面。尊上感念她救了寂子叙,给了她一颗可解百毒的灵丹做见面礼。那是尊上炼了七十年才炼成的丹药,整个昊天门唯此一粒,可说是极重的礼了。温芙忐忑地受了这礼。
“没想到礼太厚反惹了祸。这份厚礼让她哥哥温宓很不快。温宓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从前寂子叙喜欢过尊上这事,他怀疑尊上备这丰厚的见面礼给他妹妹也是因对寂子叙有情,所以才以如此重礼相赠,感激他妹妹救了寂子叙。
“我说过吧,温芙是温宓的掌珠,是他在这世间最亲也最爱的人。世上之物,只要温芙想要,温宓没有不给的,他不仅会给她,还会设法给她最好的。即使温芙没有开口,即使她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这段话的暗示已足够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聪明的天步已差不多能猜出了:“所以之后,温宓离间了寂子叙同祖媞神的……”她斟酌了一下,用了“情谊”这个中规中矩的词,“是吗?”
殷临却冷笑:“说什么情谊,寂子叙是个只知索取的人,或许从没认过尊上对他有教养之恩。”他突然一转话题,“你们想知道寂子叙最后是如何背叛尊上的吗?”
二人对视一眼。
殷临饮尽杯中茶,把玩着玉杯:“昊天门的门人们不知温芙乃栖云秘境主君之女,我岂能不知。寂子叙与温芙在一起,是因爱她,还是因他想要栖云秘境的秘宝,我并不关心。不过不可置疑的是,他是想同温芙完婚的。但要同温芙完婚,便需取得她哥哥温宓的信任。而要让温宓信任他对温芙的爱和忠诚,是需要做一些事的。”
蓇蓉和天步大气也不敢出。
殷临抬头看了她俩一眼:“温宓让寂子叙完成一件事,以证明他对温芙的爱。
“他让寂子叙毁去尊上的脸。他认为寂子叙之所以会爱上尊上,很大程度是因尊上有一张色相殊胜的脸,只要毁了她的脸,夺去她的美丽,寂子叙便不会再被她吸引。寂子叙答应了他的要求,以切磋之名将尊上约出比剑,比斗中剑气划过尊上侧颊。他亲手毁了尊上容貌。
“可这并不够。
“不久后温宓发现,即便没了容貌,尊上在世间的美名依然使她耀眼,自己病弱的妹妹同她比起来依然如萤火比朝阳,这使他感到不安。于是,他暗中散布了尊上不顾伦常引诱寂子叙的谣言。谣言太烈,竟闹到了门主处,宗门长老面前对峙此事时,寂子叙倒也说了实话,说并非尊上引诱他,过往诸般皆是他年少不懂事,可这般言论,却也证明了两人之间确有纠葛。一时修仙界将尊上传得极为难听,尊上声名尽毁。
“温宓终于满意了。那一年的年尾,他让温芙与寂子叙完了婚。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我对寂子叙和温宓不会那样憎厌,毕竟这都是尊上应历之劫,可就算他们只是尊上历劫的工具,也不该觊觎尊上的躯体和修为。”
殷临唇间含冰,语声冻人。
蓇蓉和天步听得心惊:“都这样了,还不算什么吗?那最后……他们到底对那一世的尊上做了什么?”
许久后,殷临才开口回她们,声音微哑:“温芙体弱,天不假年,没有熬过心疾,在嫁给寂子叙的第二年便病逝了。为使温芙复生,寂子叙趁着尊上为他护法,联手温宓以夺魂雷偷袭尊上,抢占了尊上的凡躯和修行。幸而红玉的凡躯和修行虽为他们所夺,但其魂魄离体后便立刻回归光中休养了,不曾落入他们手中。”
殷临说完这番话后,晴日之下,这方野地一时静极。
蓇蓉和天步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想起来如何开口似的:“怎么会……”
无怪如今祖媞见到寂子叙是如此态度,这样惨烈的过往,着实超出了她们的智识。
回过神来的蓇蓉蓦地攥紧拳头,眸中燃起熊熊怒火:“我这就去……”
殷临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立刻站起来拦住了她,告诫道:“别去招惹寂子叙,尊上说那一世她欠她师姐一条命,最后将那条命还给寂子叙也算了了因果。你再去招惹他,岂不是使他们之间再生因果,徒给尊上添麻烦,可懂?”
蓇蓉虽然很气不过,听殷临如此说,也不敢鲁莽,最后委屈地点了点头。
三人便散了。
殷临在午后离开了丰沮玉门。
祖媞并不知自己和寂子叙那一世的事已为天步和蓇蓉所知,不过就算她知晓了也不会当回事。她并不觉这些有什么不好对人言的。
午后殷临走时,她吩咐了殷临一句,让他绕道回一趟姑媱去帮她取一下她藏在零露洞深处的塑魂瓶。之后她睡了小半下午养神,在日落之后,随着寂子叙上了丰沮玉门的山巅,又在月至中天时,跟着他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过四十九重空间阵,进入到了存放女娲仙体和南星妖身的沧岚顶。
女娲仙体被存置在沧岚顶的岩洞中。
丰沮玉门山瞧着是座灵力枯竭的仙山,但这被空间阵护着的沧岚顶却是一派祥云瑞雾,仙气腾腾。
祖媞向那岩洞去了一步。寂子叙跟在她身后,说了这一路以来的第一句话:“岩洞有两重,南星神使的妖身存放在第一重岩洞的冰棺中。”
祖媞哦了一声,步入岩洞,见一条狭窄廊道弯弯曲曲延向深处,那廊道在半中向左向右分出两个岔道来,岔道只有几步,分别通向两个小石窟。
祖媞想着这应当就是第一重岩洞了,既然寂子叙没说应该向左拐还是向右拐,她也不想主动同他搭话,那就随便选一个方向得了。要拐错了待会儿再拐回来便是。
她选了向右。
寂子叙的脚步略有迟疑,但并未开口说她走错了。她觉着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进入洞窟,却未见着什么冰棺,倒是看到了一张冰榻。冰榻上笼着一层极厚的灵气,挡住了榻上之人的面容。去到那冰榻前,祖媞方看清榻上之人是何形貌。
她收住了脚步。
女子黑发白衣,紧闭双目,右颊处一道浅浅疤痕,根本不是南星,却是……她自己的凡躯——当初为寂子叙所夺去的、红玉仙长的凡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