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的视线,她终于明白了他是在做什么——他是在查看她右肩上的印记。“竟然真的有啊。”他轻声,“没想到会是这样找到你,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四个字如寒风刮入她心底,冷意瞬间弥散至全身。她所惧怕的终于还是成了真。泪水不可控地自她眼尾滑落:“果然是预知梦啊。”她轻声喃喃,没意识到自己流了泪。
隐约间,她想起了梦里那个瑟珈对梦里那个朝暮说的那些拒绝话,顿了会儿,问面前的青年:“所以你也要对我说,如果我们曾对彼此抱有好感,那也都是错位,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我是你妹妹,是吗?”
青年没有回答。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她想。“那果然是个预知梦啊。”她再一次喃喃。巨大的悲戚笼住了她。梦中的朝暮那时也是如此悲戚吗?
她看着眼前的人,不能拥有他的认知让她感到一种难言的痛,明明应该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疼痛,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它十分熟悉,就像这痛已被刻印在了她的魂体里,被她反刍了千遍万遍,令她喘息不能,令她生不如死。
她突然不能忍受再和青年一起待在这一隅之地,掀开云被便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为什么哭?”他问她。她提给他的问题他不愿回答,却这样来问她。这不禁令她感到恼怒。
“随便哭一哭也不行吗?”她半坐起身,想要甩开他的手。
他却握紧了她,一扯,她便跌入了他怀中。慌促间她抬手抵住他的肩,勉强稳住了身形,稳住后才发现自己竟跨坐在了他腿上,待要挣扎,后腰却被他按住。他没有收束力道,她没办法挣开。双手虽然自由,但抬手打闹就显得太稚气了,她咬住唇,不再动了。这似乎令他满意,他勾了勾唇角,锢着她腰的手不曾减轻力道,空着的那只手却温柔地、轻缓地抚上了她的脸:“很久没有看到你哭了,阿玉。”气息温热,拂在她耳边,“我真的很怀念。”
她吃惊地垂眸看他,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再则,阿玉又是谁?若今夜是梦中那夜的对照,那他不是应该叫她小焱吗?
“为什么叫我阿玉?”她张了张口。
她的眼尾仍有未干的泪痕,青年的指停留在她脸侧,指腹轻擦过泛红的眼尾,当最后一点泪迹被抹净,指尖一路下滑,来到了她的下颌。“阿玉是你的小名。”他低声回她。
“怎么又不一样?”她疑惑地低喃,脑中一片混乱。如此说来,他们同梦中的朝暮、瑟珈长得完全不一样不说,二人相认的过程也不太一样。如今,连他对她的称呼都与梦中的不一样,那,那个梦还算是个预知梦吗?如果不是,那……眼睛忽地酸涩,有泪雾蒙上,她眨了眨眼,刚被抹干湿痕的眼尾又出现了一滴泪。
“阿玉。”青年唤她。她嗯了一声。泪水离开丰缛的眼睫,顺着脸颊滑落,青年放在她下颌的指随之移了过来,指腹抹过她的唇角,带走了那滴泪。泪已被拭去了,可他却没有停止动作,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直将那粉樱似的唇碾得殷红,而他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幽深:“是因为做了预知梦,以为我会拒绝和你在一起,所以才哭的吗?”
她僵住了。
他蓦然靠近了她,那样子像是要吻她。她闭上了眼。但并没有亲吻落在她的唇上,倒是她的右肩一沉——青年将头埋在了她肩上。“你还记得吗?”青年道。
“记得什么?”她失神地问。白奇楠香氤氲开来,如月色般幽凉,轻轻包裹住她,为她织出一张迷离的网。她在这网中恍惚,隐约听到青年低叹:“我们曾有过很好的一段时光,在那段时光里,你全然地信任我,依赖我,专心一意地想着我,爱着我;没有别的事,也没有别的物能超越我在你心中的地位。那时候,你虽然会因为很多事情笑,却只会为我而哭。我真的很怀念那段时光。”
他是在说他们小时候吗?她小时候是那样对他的吗?
“在今天之前,我其实不知道我原来喜欢看你哭。”他说。
“为什么?”她不由自主地问,又有点委屈,“为什么喜欢看我哭?”
他仍埋首于她的肩窝,静了一会儿,道:“因为我病了,当你哭的时候,我才能感到你是爱我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很明白,但她听懂了一个字,爱。心脏骤缩,近乎停滞。半晌,她抬起手来,颤抖地推了推他。他顺从地抬起头,自她肩窝处离开了。
这样,他们便能看到彼此了。
“你愿意爱我?可我是你的妹妹。”她压抑住过速的心跳,尽量放平了声音。
他笑了:“又不是真的妹妹。”
这与那梦境太不同,震惊之下,她不由得再次向他确认:“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爱吧?”
他沉默地看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揽住她的后颈,一压,她整个人散了劲儿,就着跨坐的姿势猛扑进他怀中,她的手抵住他的肩,兵荒马乱中,他吻了上来。
她坐在他腿上,他按着她的后颈,用力地吻着她的唇。她睁大了眼。
轻喘声渐起,弥散在这静谧的夜里。不知吻了多久,她彻底地软倒在了他的怀中,只手还有些力气,紧紧攥着他的衣。
“是这种爱。”他抵着她的额头,语声喑哑,如此回答她。
她闭上了眼。这是她想要的。她真的得到了。眼尾又飞上了红意,可这一次她忍住了泪。
青年平息着呼吸,珍惜地将她抱在怀里,又啄吻了数次。
果然,那并不是一个预知梦,她的确不是梦里的朝暮。
可既然他们没关系,那她为何又会做那些梦?但这一刻,所有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她仰着头迎合青年给予的轻吻,昏沉间只觉他的吻和他的气息都如此令人沉迷。
她松开了攥着他衣的手,主动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令之魔族的王城不算很繁华,也没什么可逛,粟及和雪意在王城外寻了个破旧小院暂住,等待三殿下走完第二个幻境。两人原打算候在魔宫外守株待兔,以帮助三殿下牵制幻境中的瑟珈来着,但守了四五天,愣是不见瑟珈出现。想着他应该不会出现了,两人便撤了,找了这么个小院待着。
两人坐在树荫下纳凉,粟及仰头望天,叹气:“祖媞神竟取代了这幻境中的谢冥神,而这幻境竟也认可和接纳了这桩事,这背后定然有古怪。我也认为继续按照《境书》的指引,去诱被这幻境当作谢冥的祖媞神,看获得她的真心后这混沌荒漠里会发生什么是良策。可我想不通的是,三殿下对祖媞神那样熟悉,要获取她的心还不容易吗,何必非要扮作瑟珈走一遍瑟珈的老路?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雪意拈起茶盏:“可如今尊上认为她自己就是谢冥……这混沌荒漠如此古怪,我们都不知她为何会变成这样,万一谢冥的情丝对她亦有影响,让她容易对瑟珈在意……”他将浮茶撇去,“所以三皇子的策略没错,最好的办法的确是他扮瑟珈,走瑟珈的路,让此幻境的瑟珈无路可走。不过我也不否认……”他停了一下。
“你不否认什么?”
雪意表情淡淡,出口却是一派虎狼之言:“尊上现在稀里糊涂的,正是好骗的时候,或许假借另一个身份追求尊上,同尊上来一场兄妹虐恋,本身就很刺激吧。你们三皇子不是一向这样恶趣味吗?”
粟及立刻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我们三殿下哪里……”话说到一半,想起自己在三殿下手里被坑的辉煌履历,突然发现这位殿下的确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粟及闭了嘴,顾左右而言他地转移了话题,“不过说起来,为何在这个幻境里瑟珈完全没出现呢?你不是说二十多万年前谢冥神神魂有异,为了给她安魂,你和祖媞神曾进过她这段记忆,对她和瑟珈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很是熟悉吗?你是不是记错了啊,不然瑟珈这个时间段怎可能不来魔宫呢?”
雪意顿了会儿:“我有个猜测,只是……暂时不确定。如果我猜测的是真的,那不仅是这个幻境,咱们之后所要经历的所有幻境,瑟珈都不会再出现了。”话刚说完,手中茶盏忽然消失不见。
烈阳消散,黑夜再临,雪意一笑:“行了,第二个幻境咱们三皇子也顺利通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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