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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很聪明。”女子垂首,缓慢地拍了几下掌,笑道,“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趁女子垂头,虞诗鸳拔腿便逃,怎料女子出手如电。她刚跑了两步,腰间便被一条长鞭缠住,长鞭一勾,她身不由己转了两圈,又回到女子身前。

女子抬起戴了蟒皮指套的手,轻拍了拍她的脸:“可反应过来又怎么样呢,也晚了。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她一向是能屈能伸的,见势不妙,思绪飞转。“我逃,”转念间,她已想好了说辞,“固然是因不想枉送性命,但也是因不想耽误……”她不知女子身份,眼珠微转,选择了敬称对方为尊主,“也是因不想误了尊主的大事。”说着觑了一眼脚下的阵,“想必要启动这大阵,是需一些复杂印伽,再配一些复杂咒言的吧。不瞒尊主,我虽有几分小聪明,但记性却差,即便尊主此刻教了我那印伽和咒言,我也怕自己记不住。试想启阵之时,万一我将那咒言给说岔了,岂不是耽误了尊主的大事吗?”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我可将灵珠与女娲眉心真血双手奉给尊主,尊主手下能人众多,由他们启阵,想必也会更把稳,尊主以为呢?”

“有道理。”女子道。

虞诗鸳松了一口气,女子一笑:“你希望我这么说,是吗?”

虞诗鸳一窒。

女子靠近她,抬手掐住了她的下颌,声音低似叹息:“要有多天真,才能觉得自己三言两语,便可改变我的决定呢?”话罢一掌拍在她胸口。

随着女子这一掌拍来,乍然之间,竟有许多她不懂的咒言如洪流般汇入她脑海,与此同时,身体也变得不受控制。

下一刻,虞诗鸳自半空跌落,摔倒在那大阵的中心,但她感觉不到疼。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自己仿若无事地爬起来,甫一站定,便屈指结印,开口以一种怪异的语调,念出她从不曾听闻过的复杂咒文。而随着那咒言响起,大阵八个角上阴刻的八头洪荒异兽竟动了起来。穷奇、混沌、梼杌、饕餮……异兽们次第苏醒,脱离了阵纹的桎梏,纷纷站了起来,身躯虽只是光线织就,却携着令人惧怕的威压。

虽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但虞诗鸳感到了惧怕,可这具身体已不是她能主宰。她只能绝望地目睹自己在唤醒那八头异兽后,又召出灵珠和女娲眉心真血,亲手将那被女娲真血裹覆得严严实实的灵珠放进了头顶的石龛。

那石龛正是大阵的阵眼。灵珠嵌入阵眼后,猛地爆出白色的光。那光似有感应,瞬间析成八条光带。八条光带外延至八个阵角,缠住八头静立的异兽。异兽静默,那光亦静默。她又开始念一些不知所谓的咒言,第一节咒言结束时,石龛中土灵珠上干涸的女娲真血忽然重新流动起来,一寸一寸染向光带。

虞诗鸳紧紧盯着那光带,突然意识到,待那缠着八方异兽的八条光带被彻底染红,当女娲的眉心真血真正进入到那些异兽身体中,这阵说不定就会被启动,届时八头异兽逐血而狂,会诛了女娲,也会吞了她这个启阵者。

虞诗鸳遍体生凉。

眼看光带已被染红一半,虞诗鸳彻底慌了,拼命想要夺回身体的主动权,好停止那招祸的咒言。挣扎之下,出自她口的吟诵声的确变缓了,但她也只能做到这样罢了。

虞诗鸳急得满头大汗,甚至开始企盼着商珀他们能追来——落到仙界手里,她或许还不至于丢命。

可能喜欢冒险的人运气都不差。当她如此祈求着时,大门处忽然传来轰隆一声。虞诗鸳倏地抬头。高台之前,突现洪流滚滚。

台下的几十头精怪瞬间便消失在洪流中,虽也有擅水的精怪泅了上来,但他们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他们被囚困在了这乍然而生的汪洋里,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半空的黑袍女子也发现了异常,蓦地倾身,直向阵中的石龛而来。

眼看女子的手距那石龛已不到三寸,忽有一物疾袭而来正中石龛。石龛被击得粉碎,灵珠亦被那物缠着飞向远处,黑袍女子紧追而去。她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有人比她更快。一道白影闪过,一个白袍青年突然出现,稳稳截在了她前面,灵珠和裹挟着灵珠的东西一起落入了青年之手。

虞诗鸳这才看清,那竟是一把玄扇。再看青年的脸,虽已有所预料,虞诗鸳还是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青年正是此前捉走虞英的仙君。

也是此时,虞诗鸳才发现身体的主动权又回来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台下的滔滔洪流,想自己猜对了,这里果然是八荒的空间而非凡世的空间,否则这白衣仙君如何能使出如此重法而不被反噬?且,那黑袍女子的态度也值得玩味,看清青年的面目后她竟连灵珠也顾不得抢,立刻捏诀劈了个空间藏身,飞快地在他们面前消失了。看来她也认识这仙君,不敢让仙君知晓她的身份。

弹指间便能劈出个空间阵藏身,可见黑袍女子的厉害。她既躲进了空间阵里,便是这白衣仙君法力高强,寻她也当是不易的,那正好为自己争取了逃走的时间。虞诗鸳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默不作声地朝高台边缘退去。却在此时,忽见浪涛之上另出现了位仙者。是个女仙。

待看清女子那张丽色殊胜的脸,虞诗鸳瞳仁一缩,这亦是位熟人。

女子踏浪而来,很快飘落在了那白衣仙君的身旁,落地的同时,手指捏印,指间生光,抬手凌空一划,金色的光线似网,瞬间充斥了整座黑塔。然高台东侧凌空的一处却是一片混沌,金光并无法抵达。女子同那仙君相视一眼,虽一句话没说,彼此却似已懂了对方的意思。下一刻,二人便似两道相缠的光,默契地径向那一处袭去。

虞诗鸳惊愕难当。她亦会空间阵,但她起阵耗时间,故空间阵于她从来不是逃生首选。然她亦知,若能将空间阵习得似黑袍女子那般,那这世上的仙神便没几个能奈何得了她了。

可今日,此等在她看来堪称绝技的术法,竟如此轻易便被这黄衣女仙给破解掉了,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再回想此前在另一处凡世,她曾借那火途山的狼妖之手肆意挑衅过这黄衣女仙,虞诗鸳只觉脊背生凉,一时后怕不已。

不过幸好,此时这黄衣女仙和那白衣仙君一心只在那黑袍女子身上,并不在意她,倒给了她一个逃命的好时机。

她抿住唇仔细分辨周遭环境,正欲向前方的石壁去,不料脖颈处忽然传来凉意。头一偏,她看见了颈边的剑,顺着那剑望去,她蓦地咬住了唇:“大师兄。”

“虞诗鸳。”一身黛色道袍的商珀长身玉立于她面前,冷冷呼出了她的名字。

甫在密林中见到这黑塔,祖媞便认出了它乃洪荒法器镜面塔。

镜面塔是种可复刻空间的法器,分黑白双塔,黑塔为子塔,白塔为母塔。母塔为咒言驱动后,可将塔周数十里空间尽数复刻于子塔内。施术期间母塔虽不可随意移动,小小的子塔却可被带去任何一个地方。

祖媞记得,少绾当年是这样向她介绍此塔功用的:“倘使一个人去书院读书,却不满书院寝卧简陋,她便可将这镜面塔的母塔放在自个儿闺房内,驱动咒语,使闺房复刻于子塔,然后她再将子塔带去书院,这样,即便身在简朴的书院,她也依然可以过上每天在一百尺的豪华大床上醒来的美好生活。你说这塔是不是很实用?”

听话听音,彼时她明了地看向少绾:“所以你发明这塔,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自个儿的寝卧带进水沼泽学宫中?”

少绾理不直气也壮:“那不然呢?”捏着杯子不在意地笑,“咱们各凭本事过上美好生活嘛,再说了,我也没违反学宫的宫规啊。”

二十多万年过去了,祖媞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次见到这镜面塔。

此塔塔顶构造有些怪异,人站在塔底向上望,可瞧见塔顶有个开口。那开口极大,却无一丝光线透入。待人跃入那口子里,才能发现那塔口连着一片断崖,而那断崖分明已是另一个空间,混沌朦胧,瞧不出深浅。

此刻,祖媞和连宋便立在那瞧不出深浅的断崖旁,一前一后封住了黑袍女子的逃生路。女子很聪明,法力不低,空间阵亦操纵得熟练,极擅潜行躲藏,便是两位自然神联手,也用了半盏茶才将她逼出来。

眼看前后路皆被阻住,女子收回钢鞭护在身前,不再逃了:“那场讲经为的不是虞诗鸳,你们真正想要引出的人,是我。”发沙的女声自黑色的兜帽后传出,“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虞诗鸳背后还有别人的?”她顿了顿,似是不解,“毕竟,连她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的存在。”

祖媞淡淡:“你为了寻虞诗鸳,不是去绑过莹南星吗?”

女子握着钢鞭的右手一紧,忽地一笑:“你们果然没有相信那些半妖。”

祖媞仍是淡淡:“你早该料到我们不会相信。”

“是。”女子静了一瞬,“我的确想过你们会怀疑,可就算你们料到了我会来劫虞诗鸳,但,这可是镜面塔,事先未用过镜面香,是绝无可能寻到、看到这塔的,且就算看到了这塔,没有我的咒令,也当是打不开它的。所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女子再次握紧了钢鞭,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告诉我,我便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