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八章

在寂子叙说完这句话后,春阳抬头看向他,然后,她在寂子叙眼中看到了凌厉之色。春阳知晓,那是忌惮,很深的忌惮。她哥哥终于开始忌惮起了这位三皇子。春阳觉得这是件好事。

次日清晨,祖媞出关。

据祖媞言,给南星新造的一魂一魄已顺利融入了她的妖身,待魂体磨合几日,南星便会醒来。不过,因她此时只有一魂一魄,或许只能做到睁开眼、对这世间之物略有反应罢了。

但就算如此,春阳也十分激动,趴在尚未醒来的南星身上痛哭了一场。寂子叙看春阳如此,面上亦有动容。

便在诸人决定休息几日,待南星醒来感应出土灵珠所在再前去寻找时,又有几个人进了丰沮玉门。

春阳在院子里洗眼睛时看到了那几个青年男子。一行人着同色衣饰,跟在霜和后面被引入了连宋房中。待霜和下来后,春阳打听了一句,方知几人是连宋下属。

当时春阳也没多想。结果黄昏时,她和寂子叙竟都被请到了二楼。二楼有个空着的小室,祖媞住进来后被改成了议事厅。

小室中大家都在,他们刚坐下,便听祖媞神开门见山道:“请二位来,是有一桩与长右门有关之事欲向二位问询。”她的语声很平静也很温和,像只是同他们随意聊聊,“小三郎座下几个侍者前几日去探了一趟长右门,不料竟在历代门主墓地发现了一个上古仙阵。此前春阳说,你们曾对长右门掘地三尺以翻找土灵珠,且这些年也一直在关注着这个门宗,所以我想问一下,你们可曾在历代门主墓地发现过上古仙阵的痕迹?”

长右门。上古仙阵。春阳惊愣住。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随意聊聊。

众所周知,自东华帝君任天地共主以来,五族生灵便不再杂居,所以北荒凡人国度里绝无可能再出现什么真神的神迹。可长右门中竟出现了一个上古仙阵……这着实非同小可。

春阳同寂子叙对视一眼。寂子叙微微转身面向上座的祖媞,回忆了片刻,道:“我和春阳最后一次前去长右门寻找灵珠是在一万年前。因商珀虞英接连飞升后长右门在接下来的两万多年里并无登仙之人,故那时我们已多少有预感灵珠不会在长右门中了,只是仍不死心。彼时我们亦去过门主墓,但并未在那儿发现有什么上古仙阵。”

祖媞颔首:“这样。”

有寂子叙在,春阳无需费心应对祖媞和连宋,因此还有空走神。她想祖媞神或许果真已将过往放下,面对哥哥的态度就像面对任何一个陌生人……但她这样,是信了哥哥的话还是没信呢……再则,长右门中怎么会出现上古仙阵呢?明明……

她想得正入神,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神抬头,才发现是一直没开过口的三殿下。三殿下点名问她:“你可知当年莹南星所救的那长右门修士还活着吗?”

春阳静了一瞬,垂眼敛住了眸色:“我不知道。”她微微摇头,“圣山被毁时我还很小,许多事都是我娘告诉我的,但如今我娘已过世了。”

三殿下把玩着一只茶杯,听她如此答,笑了笑:“有没有可能那修士还活着,因这万年里,有于他而言极重要之物被存入了那门主墓地,故而他在那处布下了上古仙阵以做守护?毕竟他当年同莹南星关系亲近,从莹南星那儿偷师几个阵法也不是什么难事。”

春阳不想谈论那人,闷了闷,道:“殿下和祖媞神不是只想寻土灵珠吗?这同寻土灵珠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殿下怀疑土灵珠重归了长右门,那人布下上古仙阵是为了护存土灵珠?”

连宋放下杯子:“你觉得不可能?”

春阳噎了一下:“没有,我觉得殿下推论得有理。不过神使大人应该很快便能恢复神识感应灵珠了,灵珠是否在长右门中,我想过几日我们便能知道了。”

连宋点头:“不过莹南星要恢复神识至少得需五六日。”他懒洋洋地,“但我这个人性子比较急,想先去长右门看看那仙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要去吗?”

春阳怔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寂子叙忽然开口:“我愿同三殿下一道去。若那仙阵果真是由当初那修士布下,灭山之仇不共戴天,此去定要将他扬灰挫骨,报仇雪恨。”顿了顿,“只是我们一直以为那修士已死,毕竟凡人不可能寿长三万余年。”

听寂子叙如此说,春阳突然反应过来,不由一颤,被寂子叙在席下握住了手。指骨被捏得发痛,痛意使她镇定了下来。她微微抬眼,见连宋面上神色同方才差不多,仍是那么懒洋洋地:“好,那明日便一道启程吧。”

她想,他应当是没有察觉出什么来。

待小室中人走得差不多,唯剩下祖媞和连宋后,祖媞抬手布下静音术,轻声问连宋:“小三郎,如今,你觉得那修士是商珀神君的可能性有多大?”

天步离开,分茶之事便由三殿下代劳了。青年白玉般的指自雪白的袍袖中伸出,捏住白瓷做的公道杯,一举一动皆富美感,茶席之上一片雪色,瞧着很是赏心悦目。

连宋将杯中玛瑙似的茶汤分入两只小盏中:“三万五千三百年前,莹南星救了那修士;三万五千二百九十七年前,丰沮玉门被屠山;三万五千年前,商珀神君飞升成仙。此前咱们仅凭时间线猜测被莹南星救下的修士可能是商珀,不过就是个天马行空的猜想,”他将茶盏分给祖媞一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但观方才春阳和寂子叙的态度,我们却像是歪打正着了。”

祖媞嗯了一声接过茶盏,一只手轻点茶席边缘:“关于土灵珠究竟在何处,当初问询春阳时,她斩钉截铁土灵珠定在虞英手中,理由是当年率长右门屠山的乃虞英外祖,而之后虞英证道之路又十分顺畅,飞升快得不同寻常。这的确有些道理,但细思一下,其实灵珠在背叛南星的修士那里的可能性也很大,为何他们竟不怀疑?”她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若春阳他二人已有证据断定那修士已死倒也罢了,然面对你的突然讯问,无准备的春阳答的却是她不知那修士是否还活着。虽然寂子叙后来描补了一句,说因凡人寿短,他们其实以为那修士早已死去。可因凡人寿短他们才不怀疑土灵珠还在那修士那里……”她淡淡一笑,“若是霜和这么同我说,我便信他了,可同我这么说的却是谨慎的寂子叙……这就有些反常了,这世间能帮凡人增寿的法器还少吗?”

连宋单手握着那莲瓣似的茶盏,懒懒一转:“若当年那修士便是商珀,且寂子叙和春阳也知晓这一点,那他们为何会将虞英作为唯一的算计目标以及被我问话时又为何会是那等反应,便不难解释了。”

祖媞撑腮想了会儿,缓缓点头:“的确,他们也不知凡人飞升需入净宝池,大约还想着灵珠若不在商珀手中便在虞英手中,终归必定是在九重天上。商珀常年隐于三十三天灵蕴宫,并非他们可触的存在,但虞英只是兰台司一个小仙君,比起设计守树神君,当然是设计一个九品小仙君使他领罚入凡更加容易。再且,就算土灵珠不在虞英身上,届时利用虞英再将商珀也引下凡来也不迟……故而春阳那时才一心算计虞英罢。”推到此处,她自己便回答出了最开始她提给连宋的那个问题,“如此说来,商珀神君是那人的几率竟是十之八九了,唯一令人想不通的一分……”她微微皱眉,空着的那只手继续轻点席缘,低喃道,“却是昼度树……”

盏中茶凉了,连宋不愿喝凉茶,捏起那莲花盏,将玛瑙色的茶汤浇在了一只白玉猞猁茶宠上。“天树之王昼度树持论公允,见素抱朴,它为自个儿选出的守树神君无一不是清正的大德君子。若商珀果真是个小人,当年怀着恶意背叛了莹南星,乃丰沮玉门被屠山的罪魁,那他是绝无可能被昼度树选中坐上守树神君之位的。再则,自帝君任天地共主后,便将异族飞升的最后三道雷劫秘密改为了功德劫。此劫被用来量测修行者的功德品行,若被考量者背负大孽功德不够,是决计无法渡劫登天的。这也说明了商珀与丰沮玉门之间不太可能会有恶因恶果。但我也不觉得商珀和丰沮玉门之间一点因果都没有。”说着他重新给自己分了一杯茶。

祖媞唔了一声:“所以你还是更倾向商珀便是当年同南星成婚的那个人,所谓他背叛南星,当是别有隐情是吗?”说到这里,她静了一瞬,抬指揉了揉额角,“可听你这么说,我却一点也不希望那人是商珀神君了。”

连宋抬眸,微露诧异:“为何?”

祖媞轻声一叹:“若商珀果真是个大德君子,堪为南星良配,两人又的确曾很要好地在一起过,那之后南星死去,数年后他却另结了道侣,还同道侣生下了虞英这个儿子……这听着,难道不是个很遗憾的故事吗?”

连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落在茶席上,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道:“这世间事便是如此,多的是花残月缺,风流云散,也多的是遗憾。”声音有些疏淡,但仔细分辨,那疏淡中又分明含着一丝伤感。

祖媞愣了一下。不等她去抓住那丝伤感,连宋已回了正题:“那人到底是不是商珀,去灵蕴宫问问便知。不过商珀神君这一阵正在闭关为昼度树行修冠礼,距离出关还有十四日。十四日后你我去灵蕴宫访他一次,相信许多谜题便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