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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寂子叙定定望着她,灼灼目光看进她眼底:“那我们试试。”

莹千夏觉着很冷。这并非她的错觉。随着铜镜中那清泠女声和低沉男声的对话步步深入,莹千夏眼睁睁瞧见这小小竹舍中风雪暗起,冰凌贴地而生,而竹榻上青年的神色每沉一分,房中寒意便更甚一分。莹千夏自知这是水神生怒,怒意过甚,以致神力溢出之故。莹千夏是聪明的,虽然镜中那番对话她听得不甚懂,可见连宋如此反应,也明白了他们所谈之事同连宋入情执生心魔脱不了干系。

见连宋俊美的脸绷得冰寒一片,暗沉双眸浮上阴翳,莹千夏心中急跳,知这是心魔被释出的前兆,或许镜中那对男女再说点什么,便能刺激得那心魔彻底破印而出。可她此时却被定得死死的,根本念不了咒。

她正自心慌,忽听镜中传来哐的一声,那二人对话停留在那句“我们试试”上,此后再无声息。房中一时静极。莹千夏猜测也许是对面的传声镜掉落在了地上,终止了传音。她觉得这是件好事,至少连宋不会继续被那对话扰乱心神了。莹千夏松了口气。

然那口气还未彻底松下去,却见青年森寒着一张脸,蓦地捏碎了那盘龙小镜,与此同时,一口血自他口中吐出,染红了破碎的镜面。莹千夏心下一沉,骇极。青年俊眉蹙拢,手捂住胸口,接连吐了两口血。莹千夏明白,这是心魔被释出了,青年如此模样正是在忍受着心魔噬心之痛。

莹千夏努力想要挣脱身上的禁制,好得自由为青年镇魔。可她虽于医道上拔萃,别的上头却着实不怎么样,努力了半天也未能动摇那禁制,只能眼看着化作风雪的怒意如影子般旋绕在那俊美神君的周围,而他唇畔带血,面若修罗,即便为心魔所苦,身心皆受着折磨,亦强撑着走出了竹屋。

莹千夏不知青年在想什么,又要去哪里,见他抬手召云,感到不祥,心中顿急。这一急倒让她寻机冲破了禁制。

不远处刚被召来的祥云被打散,青年滞了一下,微侧了身看来,目中的冷然令莹千夏头皮发麻。

若青年攻来,她是无还手之力的,莹千夏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她有一瞬感到畏怯,试探着后退了一步。

不过青年并未同她纠缠,银光一闪,竟是化出了神龙本相。

下一瞬,神龙腾天,龙吟响彻桃林。

莹千夏是知晓天族这位三皇子从不轻易化形的,此时却因召云被她阻拦便化出了本相,这说明他的情绪已到了失控的边缘。莹千夏仰望天空,不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作为医者,莹千夏的直觉很灵敏,此时的连宋的确已无理智可言了。戾气充斥了他的心海,他恨不得将寂子叙碎尸万段。

他明白寂子叙想做什么。

那卑鄙的阵妖并不是真的在意祖媞对自己的情感是否来自噬骨真言,他只是想借此亦同祖媞立下誓言,建立起羁绊罢了。他说过他想要同自己公平相竞,看祖媞最后会选谁,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公平相竞。

可他原本就不该有同自己公平竞争的机会。祖媞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尽管归位后她改了想法,选择了遗忘他,可他依旧是她的丈夫。他尊重她的道心,接受了她的选择,是因他知她不会爱人。可若作为神的她也可以爱人,那她又怎能舍自己而求他人?

他已经痛苦了足够久,在没有尽头的痛苦中,唯一能慰藉他的,便是他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与她立下噬骨真言之人,他们彼此亲近,彼此依靠,虽然这份依靠和亲近与他想要的相去甚远,但仍是独一无二的。

他一退再退,卑微至此,到如今,连这份卑微的唯一,寂子叙也要抢走吗?

同寂子叙立下噬骨真言之后,她是不是也会对寂子叙毫无隔阂,也会信任他,依靠他,最后喜欢上他?

灵台前燃起熊熊烈火,杀意弥漫至眉睫。

心魔再次被释放出来,像一匹巨兽,仰着淬火的头颅,扬着踏火的四蹄,在灵府中奔腾作怪肆意破坏,像要吞噬他,又像要撕碎他。疼痛紧缚住他,令他无处可逃,他能感受到这次的痛苦更甚往昔,这说明心魔发作得更厉害了,但这一次,他没再给自己念镇灵咒去镇压心魔。召云被那妖族郡主阻拦时,他也无意纠缠,本能地便化出了神龙相。

就在神龙相化出的那刻,心魔在他灵台前磔磔怪笑,煽惑着他,也怂恿着他:“是了,你早该这样,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欲望呢,此前一退再退,你又得到了什么?她原本便该是你的,你理应拥有她。便是她不愿,那也好办。拘押她,囚禁她,哪一种不是得到她的好办法?害怕她被人夺走,那就杀掉欲夺走她的人好了,顺应心意,你才不会痛苦。”他听着这些话,竟然觉得有道理。

而当他果然不再压抑那些黑暗的掠夺欲和毁灭欲,灵府中的野兽仿佛也驯顺了一般。只是疼痛仍无处不在。

痛极易令人生怒。他猛地摆尾,龙尾掀起飓风,桃林倾倒一片。如此发泄了一番,才算好受了一些。尽管神识已滑向浑噩与偏执的深渊,他仍记得不可在此耽搁,应向西去,尽快赶回丰沮玉门。可虽化为了龙形,却因痛苦加身,行动起来也没那么肆意,游至桃林边缘时,竟被一张金符织成的大网给牵住了。正欲挣开,忽听到不远处传来凤鸣。

凤声长鸣之下,大网上的金符焕出金光,金光铺洒之处,梵音阵阵。

银龙的巨瞳猛地一缩。

这一夜着实是兵荒马乱。即便受着心魔的摧折,化为神龙的三殿下也不好对付。桃林中梵咒响了一夜,临近清晨,折颜上神才将那破印的心魔压制住,重新封印了回去。太白星落下之际,神龙化为人形从半空跌落。毕方鸟赶紧飞上去接住,在折颜的吩咐下,将昏迷的三殿下送去了药庐。

累了一整夜、出了一身大汗的折颜上神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召了莹千夏重新推敲连宋的病情。两人坐在药庐前,皆是一脸沉重。折颜上神敲着膝盖沉吟:“他的心魔又严重了,且严重了许多。或许是压抑狠了,又一直不得抒发之故。”叹气道,“原以为由你一人念伏灵清心咒便尽可助他管好那心魔了,如此看来,倒是需再重新调整一下疗治他的法子。”

当日下午,折颜上神以追魂术入了连宋魂中,将才被他封印不久的心魔释了一半出来,又设法将那一半心魔所蕴的戾气化入了连宋的灵府,使之与连宋的灵识共生。

这法子着实大胆,折颜上神给出的理论依据是:“堵不如疏,与其一味压制那心魔,让连宋的神经越绷越紧,导致一遇到点刺激就犯病,不如合理疏导。将心魔的戾气化入他的灵府,的确会影响他的性情,譬如会使他变得极端偏执,但往好处想,他的精神不会再那么脆弱,只要不遇到特别过分的事,不至于再轻易犯病,这不挺好吗?”

就算不认同,折颜都已经做了,大家也只能说好。

折颜上神见大家并不十分心服口服,哼道:“本座也不想这样标新立异,可不这样也没办法啊,连宋他还有事情要做,不用这法子,他三天两头就得犯病,根本没法离开桃林去做事,只能如此了,本座这是为他好。”

商珀沉吟了一下,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点了头。

莹千夏也没什么意见了,可想起昨夜面对犯心魔的连宋时自己也没能帮上什么忙,不由问折颜:“臣女之力绵薄,若三殿下再犯病也不一定帮得上忙,那臣女还需继续跟着三殿下吗?”

折颜考虑了一瞬:“心魔已被释出了一半,他即便再犯病也不会是这次这种大阵仗了,伏灵清心咒还是有用的,你跟着吧。”又道,“再说还有一事也需你看着。”

听到有新差事交给自己,莹千夏打起了精神:“上神请讲。”

折颜道:“本座刚才是不是说过,行了这法子,连宋的性情会有所更改,醒来后会变得偏执极端,一言不合就杀人?”

莹千夏茫然:“前面您说过,但您没有说过三殿下会一言不合就杀人。”

折颜没有多做解释,只道:“嗯,现在你知道了,他会一言不合就杀人。”凝重地吩咐她,“他想杀人的时候你记住多拦拦。”想想又叮嘱,“不过拦不住也算了,注意一点别把自己折进去。”

莹千夏:“……什么叫注意一点别把自己折进去?”

折颜解释:“就是他会很暴躁,但他又很强大,你拦架不注意一点,就有可能把自己折进去啊。”长叹一声,“很危险的。”

莹千夏:“……”

虽然折颜是这么说,但醒来后的连宋表现得也没有太反常,就是为人更冷淡了点,连浮于皮毛的温煦也没有了,对他们爱搭不理的。不过倒没有一言不合就杀人。

商珀有些担心,询问折颜连宋这个情况是不是再休养几日比较好。

折颜回答他心魔本质上其实是一种精神问题,这种精神问题,再休养也就那样了,又沉重道他们打扰了他这么多天确实也该走了。把三人赶了出去。

三人倒也没有留恋,出十里桃林后便立刻启程向西,一路往丰沮玉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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