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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于神族而言,此路线是最适宜快攻作战的一条路线。魔族也知这条路线在防守上的劣势,故而于沿途修建了许多堡垒,并增派了更多守兵。然无天堑可依,堡垒和守兵再多,面对神族四百五十万兵力秋风扫落叶似的狂袭,也是难以支绌。

倾阖族之武力,择最近之路线,以压倒性的兵力优势疾速突进,便是神族于此战的战略。择此战略,是因神族此番行军的目标只有一个——尽快将魔尊庆姜和他正在锻造的那支不死魔军逼出来。

有了钵头摩花之力的护持,庆姜和他锻造出的那支不死魔军是不可能被杀死的,唯一能对付他们的,是集东华、祖媞、连宋三人之力造出的两仪还真大阵。但想以两仪还真大阵镇压庆姜和他的魔军,是需有契机的——至少得将庆姜和那支不知数目的魔军引出来会至一处。

神族四百五十万大军于南荒一路勇进,便是为此。

这战略是连宋提出的,而后由连宋、祖媞、东华一道定下,但运筹这场战事的三人却并未随军,而是留在了作为后方的湘陵之国。因专为镇压庆姜而造的两仪还真大阵还不算彻底落成,还需将先前连宋炼出的五元素合力导入阵中,而这事得靠他们三人通力合作,一起寻个安静的地方闭关才成。

这是桩绝密之事,知情者寥寥,不过太晨宫中的粟及仙者恰是一个知情人。

粟及为仙保守,越琢磨越担忧,私下里悄悄问重霖:“克敌的大阵尚未落成,咱们便对魔族宣战了,这般是否太过冒进啊?”

重霖自幼跟在帝君身边,见事远比粟及透彻:“三位尊神如此决断,是为抢占先机。毕竟谁先宣战,谁便更有主动权。若让魔族得了此先机,谁知他们会将战火烧到哪里呢,届时我们不就被动了?再则,凭三位尊神之能,以五元素合力加持那阵法,最多不过两三日之事。就算在这两三日里,魔尊率先炼好了不死魔军同我们短兵相接,那我们四百五十万大军,拖他两三天时间总是没问题的吧。待两三日后大阵落成,自能与他们一决高下,又有什么风险可言呢?”

粟及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了一阵,点头:“说得也是。”

重霖诚恳相邀:“太子殿下寄来了战书,我要给帝君送去,你要一道吗?顺便听听帝君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示下?”

才帮帝君从西天梵境跑完腿回来的,其实也不是那么上进的粟及谨慎地退后了一步:“……这我就不去了吧。”

时已暮秋,妖族王苑中的奇花异木皆顺应时令有了凋敝之意,唯林苑中心的妖族圣木帝休木是个例外,风刀霜剑之下,仍自花繁叶茂。

这帝休木高逾千尺,树干粗壮,需数十人合围方能将其环抱。巨木根颈处有一树窟,窟洞呈拱形,大似一亭,其间灵气汇盛,极宜静修,便是妖君为帝君三人准备的闭关之所。

夜幕渐临,这是三人闭关的第二日,便是帝君,到了这个时刻也很尽力,因此五元素合力在未时末刻便尽数被导入了阵法中。不过祖媞觉着再用亘古不灭之光加持一遍阵法更为稳妥,故此时唯她一人留在帝休木中,帝君和三殿下皆待在圣木外。

两人坐在树下也没什么事,恰好方才重霖送来了前线的战报,帝君便化了个茶席出来,一边喝茶一边同三殿下看战报。

战报写得很简略,道多亏青丘之国的白真上神渡河战经验丰富,神族四百五十万大军昨夜已顺利渡过赤水。但庆姜的动作也很快,短短一日,便在郁水和赤水之间集结了百万魔军殊死抵抗。不过神族大军仍在兵力上具有压倒性优势,故今日进军虽不及昨日迅猛,依然日行了有九百余里。

帝君握了把侧提壶,一边分茶一边慢悠悠点评:“魔族阖族兵力大致两百万,就算庆姜是把除了他正在造的那支不死魔军外的所有魔兵都调来拒敌了,那阻拦我方的兵力也不会超过两百万。数量上他们是人家的两三倍,被拖得行军速度慢了近一半,还觉得自己走得挺快是吧?”

三殿下坐在帝君对面,为掌军的白真上神和夜华君说了句公道话:“日行九百里也不算慢吧,毕竟对面领军的是樊林,且这又是我们打入人家的地盘。”三殿下将那薄薄一页纸合上,“照这战报看,最迟大后日,我们的军队便能行到郁水,若届时庆姜仍未完成不死魔军的锻造,他再想争取更多的时间,便只能在郁水结界上做文章了。”

神族所选定的这条路线上唯一棘手的阻碍便是郁水。郁水乃是条环绕魔族祖地的大河,虽不比赤水宽多少,但比赤水难渡许多,因郁水之上矗立着一道建成了二十多万年的守卫结界。此结界乃擅阵法的魔族先祖们集几代之功、以郁河之灵结成,可在关键时刻保护魔族祖地不被侵扰。郁河结界一旦升起,便是神族四百五十万军队全力一攻,也得攻个一两月的才能突破。

帝君前些日一心扑在郁水结界上,尝试了数百种思路,最后倒是想出了个破解之法。不过靠那破解之法,再辅以军队猛攻,还是得花至少七天的时间才能彻底破开那结界。

三殿下接过帝君分好的茶,只沾了沾唇便将杯子放下了:“还能更快点吗?七日,太长了。庆姜很有可能借这七日炼成不死魔军,若让他达成目的,事情会难办很多。”说着这话,三殿下拾起放在一旁的折扇,以扇端蘸取茶水轻轻一挥,半空立时摊开了一幅水雾凝成的舆图。

“一路快攻,便是想趁不死魔军尚未炼成之际,将庆姜和那支军队逼出来。在魔军未炼成前攻过郁河,对我们才会最有利。郁河对面乃范林平原,范林背后便是章尾山。章尾山乃少绾神的故居,是魔族的圣山,魔族是绝不会允许神族踏平他们的圣山的,一旦我们攻过郁水,威胁到章尾,即便不死魔军尚未准备好,庆姜也一定会在范林与我们决战。”通体漆黑的折扇在水图上的范林平原处点了点,“这于我们而言,才是最理想的状态。”

帝君感到匪夷所思:“怎么说那也是个凝结了魔族历代先祖心血与智慧的结界,我能提前三四十天将它破开已很不错了,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两三天内就搞定它?”帝君不赞同地看向三殿下,“你这个想法可能对我和对魔族都不是太尊重。”

三殿下耸了耸肩:“我就随便问问,做不到就算了。”

他寻常时候说话其实没这么气人,帝君看了他一阵,叹了口气:“虽然你平日脾气也不见得好,但这两日简直更坏了。你和祖媞还没解开误会是吗?”

三殿下愣了一下,随即一笑,淡淡:“我何时同祖媞神有误会了?”

帝君挑眉。那日祖媞来找他要那人偶时,说得很含糊,他只知她恢复了记忆,以及连宋心魔复发,心魔影响之下,越加不能释怀三万年前她舍弃他之事。帝君因情商不高,故见事更理智,当初他便觉着祖媞安排一个人偶给连宋不是很妥当的做法。在碧海苍灵的冰室中,听祖媞说连宋无法原谅她当初的决定,他也不觉惊讶,安慰了祖媞两句,道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消除的误会,让她好好同连宋解释。

说实在的,他当日虽意外两人会闹得那般凶,但没觉着那会是个什么事。可连着三日与这两人朝夕相对,却让帝君有些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件大事了,也有点怀疑这事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解的隐情。

帝君揉了揉额角:“前日祖媞被我邀上天来开议事会时,你便不理她。昨日和今日我们三人一道闭关,你更是离她远远的,一句话也不同她说,她也在处处回避你,你们这像是解开了误会的样子?”

三殿下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黑釉杯,半晌,道:“不是误会。”

帝君待要再问,三丈外的树窟中忽漫出金光,二人俱向金光处看去。

树窟中响起脚步声,垂在洞口的锦屏藤被一只素手轻缓地撩开,祖媞出现在垂藤下,和声道:“亘古不灭之光也加持完毕了,从前庆姜算是挺怕这个的,不知现今他是如何,不过万一呢。”她神情自然,就像是并未听到二人方才言语,岔开他们的话题也不过是巧合。

帝君见她倚着洞门,似有些疲惫,招呼她过来喝杯茶歇一歇。

祖媞走过来,却并未落座在他们的茶席上,而是坐到了附近的一只石凳上,帝君递给她一杯茶,她接过去喝了一口。

连宋没再说话。

祖媞也没再说话,只垂着头一径喝茶。

就算帝君心大,也感到了这僵硬的气氛如此令人窒息。好在天步突然跑了过来,打破了树下的尴尬。天步仓促地同他和祖媞见了一礼,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附在连宋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便见连宋神色微变,而后站起了身。

这地方就这么大,天步虽尽量压低了声音,帝君还是听到了一些内容。

天步大致说的是:“清晨……吃了一盘灵果,便又睡了,未时方醒,未见到殿下,不太高兴……醒后一直不愿进食……我们哄劝了,可也徒劳。方才……突然吐了,又说全身疼……千夏念了静灵真言,好像也没什么用……”

帝君没太听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身后一直低头喝茶的祖媞却在连宋皱眉起身时失手摔了茶杯。

啪一声,声音不算大,但因此时树下极静,故显得这声音刺耳。

连宋顿住脚步,微微侧身,冷淡地笑了笑,三日来第一次向祖媞开口:“祖媞神这是怎么了?”

祖媞顿了一瞬:“一时手滑。”她抬起头来,回应连宋似的亦笑了笑,“可能是有点累。”那笑容平和,介于温润与疏淡之间,“待会儿我同帝君再将那阵法查验一遍即可,三皇子有事便先去忙罢,勿要让人久等了。”

连宋看了她一阵,慢慢挑起了眉:“你以为……”不过他没将这话说完,顿住了,忽然嗤笑一声,“你说得是,是不该让人久等。”话罢没再看祖媞,视线落在东华身上:“帝君若有事,让重霖来唤我即可。”留下这句话便领着天步一道离开了。

祖媞垂下了视线,待连宋的脚步声远去,她摊开了借宽袖掩住的手指,轻轻握了握。装得无动于衷,手指却颤得厉害,连轻握成拳都费力,她觉得自己可笑,不禁抿紧了唇。

帝君抬手化去地上的碎瓷,重新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她僵了一瞬,没有伸手接,帝君探究地看她,见她抿唇不语,抬指轻轻一推,那杯茶便自飞去了她身旁的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