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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步生莲 叁·足下千劫 01.

连宋亦默然了片刻,片刻后他道:“我此前,其实看不太上二哥在这桩事上的处置,只觉你先是太过天真,后又太过莽撞。”

桑籍苦笑:“天真,莽撞,你说得没错,我不止一次后悔,若那时我能谨慎周全一些……”

连宋却打断了他:“没用的。”

桑籍愣了一愣,像是没听清他的所言:“你说什么?”

连宋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没用的。”他笑了一声,含着讥嘲与讽刺,像是在嘲笑他自己,“我自以为以二哥为鉴,将诸事都思虑得极周全了,可考虑得再周全又有什么用,总是防不胜防。”他垂眸看着怀中女子,“或许天真莽撞些,反倒还好,若是一开始我走的是另一条路,也如当年二哥护着那巴蛇那样,寸步不离、天真莽撞地护着她,或许此时她就不至于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我的怀中。”

桑籍愕然道:“你……”

连宋抬起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凌霄殿我就不去了。”他看着桑籍,“此番无端降灾北海,是我失职,我已不配为四海的水君,二哥便替我禀明天君,另择良才来承这水君之位吧。而至于我该领受的惩罚,待我寻到唤醒阿玉之法后,自会回天宫寻天君领受。”话罢,果决地转了身。

桑籍一震,很快反应了过来,在连宋转身之际,猛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臂:

“你、你要走?”他既惊且骇,没忍住,手中用了大力,语声急促地提醒,“可还记得你同父君的赌约?那裂地生海之事,还可以辩解说你只是为这凡人容貌所惑,故而行了荒唐事,并非对长依变心,可若你卸职离去,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父君你输了同他的赌约?这岂不是让长依无法再回九重天……”说到这里,许是反应过来这话目的性太明显,咳了一声,遮掩道,“就算、就算你不在意长依是否能重归仙位重列仙班,但总要愿赌服输,依照赌约前去西天梵境佛祖跟前清修七百年,而后接任护族神将之位,岂可出尔反尔,一走了之?”

连宋看了一眼被桑籍拽住的手臂,微微一抬,桑籍松了手。“愿赌服输?”他全无所谓似的,“我素来荒唐,就算出尔反尔,天君也当习惯了。至于护族神将,”他的目光落在怀中女子身上,语声放低,仿佛含着嘲弄,又仿佛很空洞,“我连一人也护不住,又怎能护住整个神族?”

桑籍讷讷,一时无言。

连宋没有再看桑籍,抱紧了“成玉”,转身便去。

桑籍未再试图拦阻,神情怔然地立在云端,望着连宋御风远去的背影,突然向前急走了几步,仿佛想要追上去,但不知为何,最终他并没有追上去。

随着连宋的离去,北海之上乌云散去,狂风渐止,翻涌不歇的巨浪也随之平息了下来,仿佛今日水神并没有出现过,而这泱泱大海一直都是如此宁静祥和。

那便是殷临最后一次见到连宋。

四海水君竟为一个凡人女子挂印而去,这事若闹开了,必定震动八荒。但殷临盯了三日,却发现八荒并无水神为一个凡人女子出走的传闻,他猜想应是天君宠爱幼子,将此事给压下了。

雪意私下潜入九重天打探了一番,说连宋出走的当日下午,桑籍便上天见了天君,然御书房里并未传出天君震怒的动静,倒是桑籍出来后,神色有些恍惚。而待桑籍离开,天君便立刻去了一趟太晨宫,接着无事绝不出天宫的东华帝君便出了南天门,直向折颜上神的十里桃林而去。

根据雪意带回的消息,殷临推测连宋应是去了十里桃林找折颜上神救治成玉了,东华帝君则是受天君之托,前去带回连宋。

在为连宋设局之初,殷临就想过,即便这局精妙,能瞒尽天下人,但西方梵境的佛陀和一十三天太晨宫的东华帝君,恐是瞒不过的。然念及这二位皆是不爱管闲事的神,彼时殷临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选择了设下此局,因他觉着无论是佛陀还是帝君,即便看透了此局,也不会插手此事。

可如今观东华帝君的做派,却让殷临生出一丝不祥之感来。

殷临没有白担忧,果然,当天夜里,东华帝君便闯了中泽。

帝君毫发无损地穿过了守护中泽的七道大阵,出现在了姑媱,免了他的跪拜之礼,开门见山地问他:“那凡人成玉,便是祖媞吧?”

他强自镇定:“帝君说的话,恕小神不能听懂……”

帝君皱眉:“那凡人躯壳里的魂魄乃是一个新魂,世间能造凡人新魂的神祇有限,八荒现存者不过梵境的悉洛、本君,再加上一个刚复归便沉睡了的祖媞。这魂既不是悉洛与本君所造,自然便是祖媞所造。”停了停,“那凡体也造得精巧,本君试着将一只仙者之灵放入了那凡躯,它竟能使栖身于其的仙者之灵隐于无形。若祖媞乃是复归于这样一具凡躯,怕是本君遇上她,也只会以为她是一个凡人。”淡淡看他一眼,“还要说听不懂本君在说什么吗?”

他额上生汗,自知不能再隐瞒,只能拱手:“帝君不愧为天地共主,窥一斑而知全豹,什么都瞒不过您。”

帝君抬袖,化出一张茶席,坐了下来,又示意他坐:“少绾曾同本君提及,说祖媞同尚未降生的水神有渊源,彼时本君尚且不知其为何意,”一边煮茶一边继续,“当然,本君也没有兴趣。但如今想来,必是祖媞曾预见过同水神有缘了,是吧?”他只能苦笑:“帝君既已猜到了这一步,那小神还有什么可说的。”

帝君风轻云淡:“你当然还有可说的,譬如本君就不大明白,祖媞便是那凡人成玉,可她为何瞒着连宋此事,反而要为他另造一个新魂,另做一个成玉去欺骗他?”帝君垂眸,以茶则量取茶叶,“本君知祖媞无七情亦无六欲,有一副完全无垢的神魂,”笑了笑,“总不至于是她复归后不再认可凡人那一世,认为那一世姻缘亵渎了她无情无欲完美无缺的神魂了吧?”

他再次苦笑:“当然不是如此,”定了定神,看向淡然煮茶的银发神尊,“帝君既亲来姑媱询问真相,那恕小神斗胆猜测,帝君应该尚未将成玉便是尊上之事告诉水神。”他低声恳请,“小神可以告诉帝君所有,但请帝君代姑媱保守这个秘密,永不要将此事告知水神,这是尊上的意思,也是……为了水神好。”

帝君看了他一眼,将煮好的茶分了他一杯:“你姑且说来听听。”

他敛眉思量了片刻,低声一叹:“尊上,她很苦……”以此起头,娓娓而言,将祖媞与水神之缘、祖媞的十七次转世、成玉同连宋的过往,以及复归后祖媞所预见到的三万年后的天地大劫,和她不得已造那新魂的苦衷一一告知了帝君。

帝君听完来龙去脉,神色难得严肃,问了他关于那天地大劫之事,沉默半晌后,答应了他的恳请:“本君答应你,不会将此事泄露给连宋。但祖媞的做法其实并不太妥。为连宋造一个凡人同他再续前缘,虽也可说是为他好,但实则却是一种欺骗。”他微微皱眉,“既然祖媞已剥离了那段记忆,放弃了这段情缘,那你们倒也不必大费周折再为连宋造一个幻梦,况且如今这幻梦也不过是一个令人绝望痛苦的幻梦罢了。”话到此处,帝君沉默了片刻,最后道,“既然光神已重新做回了那个不曾动情的光神,就让水神也重新成为那个游戏人间的水神吧,这样对彼此都好。”

他怔住,恍惚有些明白帝君的意思,但又不太确定,试探着询问:“帝君的意思是……”

帝君已收了茶席站起身来,淡淡道:“本君会为水神再造记忆,使他忘记那凡人成玉。”又看向他,“你们在此尽心守护祖媞,待她醒来,本君再来姑媱看她。”

而后帝君便离开了。

之后雪意又去九重天打探了一次,回来告诉他,说折颜这些日并不在十里桃林,等在桃林的连宋已被帝君带回了天宫,回天宫后不久,便随着帝君前往碧海苍灵闭关了。

此后几千年,两人杳无音讯。

再之后,他领着三位神使彻底隐居中泽,只一心守着祖媞,不再接触外事,也不再听闻过外界的消息。

直到两万多年后的今日,为了红色天犬之事,他同昭曦重新走出中泽,来到这嶓冢山,才再次见到仿佛已将一切忘记的水神。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在心底轻声一叹,而后转身向昭曦道:“我们也走吧。”两人沿着与水神一行完全相反的道路,默然离开了嶓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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