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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粟及像是就等着太子殿下这句话:“可不是吗!”一拊掌,佯作自然地向静坐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三殿下道:“殿下您看啊,祖媞神苏醒后,谁也没搭理,但对殿下您就还挺好的,”指了指他手中的小弩,涎着脸,“她还赠了这小弩给您,贫道觉着,照礼数殿下也该回拜中泽一次哈。而届时殿下入了中泽,同祖媞神提一提,说想要看看那张传说中的上善之弓,想必也……”

“想必也并不难。”三殿下单手支颐,把玩着那金色小弩,“最好我回拜中泽之时还把你也带上,是不是?”

小九九被戳穿,粟及讪讪地:“那总要有个人在一旁伺候殿下嘛……”眼珠一转,将夜华君也拉了进来,一边继续热烈地撺掇,一边给夜华君使眼色:“贫道记得太子殿下方才也说过想要探探那弓来着,到时候大家一块儿去,路上也不寂寞啊,太子殿下说是不是?”

太子殿下是九重天少年辈中最懂礼之人,若平时,以礼为上的太子殿下即便好奇心爆棚也不会掺和进这种撺掇长辈之事,但今晚太子殿下喝了酒,酒精影响下,少年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他微微露出一点笑意,看着很乖:“侄儿觉得粟及仙者所言甚是,三叔回拜中泽,是礼之所在,而若能跟随三叔去中泽见识一番,也是侄儿之幸。”

听得太子此语,粟及老怀大慰。

三殿下看了粟及一眼,目光平移,落在夜华君身上:“这四海八荒,你不曾见识过的地方还多,倒也不必着急先去见识中泽,”眼中浮上来戏谑,“譬如白浅上仙执掌的东荒,我记得你就还没去见识过,不如三叔先带你去见识见识东荒?”

少年夜华君愣了一愣,而后立刻脸红过耳。若是平日,这位淳直易害羞的少年太子可能又要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反驳“三叔不要胡说”,但毕竟今日太子殿下多喝了几杯,就还挺稳得住的,脸红之后,竟愤愤起来:“三叔明明也和白浅上仙不熟,就算由三叔带着我去东荒,上仙她也未必会见我们吧,三叔总是骗人!”

三殿下原本还坐得有些慵散,闻言不由坐正了,将身旁的少年太子好一阵端详,然后极玩味地一挑眉:“我还总以为你面皮薄,没想到……爱脸红归爱脸红,心里想得倒不少嘛。”太子殿下没有反驳,只是倔强地看着他。三殿下似觉得好玩,向着少年夜华君招了招手。坐姿端正的太子殿下在不影响仪态的前提下向着他倾了倾身。

三殿下笑道:“三叔虽同白浅上仙不熟,贸然领你去东荒也的确不一定能得上仙款待,不过三叔可以教你一个水到渠成接近上仙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喝醉酒的太子殿下很诚实,虽然绷着脸,却很轻地点了点头,很轻地发出了一声:“嗯。”还主动又往三殿下的方向倾了倾身。

三殿下很乐于指点这因醉酒而变得意外可爱的少年太子:“他们安排给我的寝殿,隔壁就是白玄、白真,三叔将寝殿换给你,你近水楼台先得月,趁机同你的大舅子、小舅子搞好关系,过些时候你去拜访他们的封地,就很自然了。白浅上仙尤其爱去她四哥的封地,你去东南荒去得勤一些,早晚能偶遇她。”

太子殿下想了一瞬,唇角弯了弯,又立刻抿住,矜持地点了点头:“嗯,这可以。”

三殿下拍了拍他的肩,而后将把玩着的金色小弩隐入袖中,随意向座中其他三人道了句:“本君乏了,先回了。”不等三人反应,已站起来转身而去。

粟及眼巴巴望着三殿下离开的背影,喊了几声:“哎殿下,殿下,那我们刚才说的……”

殿下像是没听见,转眼就不见人了。

已经喝得半蒙的清罗君愣愣问一旁的司命星君:“这宴才宴到一半,三殿下怎么就走了呢?”

司命星君正随着殿中魔姬们的舞姿拿着玉筷打拍子:“哦,”心细且缜密的司命星君想了一阵,“你们那琴师刚才弹错了两个音,可能让三殿下无法忍耐,所以他走了吧。”

清罗君傻傻地:“凡界不是有一个典故,叫什么‘曲有误周郎顾’吗,那我们琴师错了,三殿下应该向我们琴师微微一笑,如果琴师长得好看,他俩还应该成就一桩良缘才是啊!他怎么就走了?”

本职工作乃是给凡人编命簿的司命星君很是惊讶,看向清罗君,大有惜才之意:“小皇子,你要不是个魔族,倒是很适合入我们命格司啊!”

席上醉语,淹没在一片欢歌之中。

千绝行宫是一座石宫,二十多万年前便矗立在千绝境中。行宫西南面是一片连绵殿室,来此赴宴的贵客今夜都将在这片殿室中安歇。

不过祖媞知道,最首那一殿安禅那殿,是不会被安排出来招待客人的。无他,安禅那殿是从前少绾来千绝行宫时常住的一殿。

此刻,沐浴而出的庆姜势必已发现那躺在玉床之上的人是侍女而非她了,魔将们必然已开始遍宫寻她,而出入千绝行宫的八个门,也应当已被封死了。

祖媞一边向着安禅那殿奔去,一边想。

虽然上一次来这千绝行宫,还是二十多万年前少绾在时,但她天生好记性,加之前些日殷临又提前探过此地做了功课,故而此时奔走在这夜色茫茫的石宫之中,她并不觉人地两生,反倒轻车熟路。

只要到了安禅那殿,她便可脱困了。

安禅那殿中埋藏着一个秘密,仅她和少绾两人知晓:二十五万年前,少绾以自然山石列阵,于安禅那殿中创出了一个不受千绝境法则束缚的、可自由运用法力术力的空间,且开启那空间的方法也不难,只需置身于安禅那殿内,配合移动殿中的四只镇殿兽即可。

祖媞记得那时候她还有些好奇,问过少绾为何要大费周折在此境中造出这样一个法阵,少绾半开玩笑地回她:“若在此境中碰到刺杀之事,那待在安禅那殿,便是待在了最安全的地方。”二十多万年过去了,没人坏了脑子敢在千绝境中刺杀少绾,所以那法阵其实从没有开启过。想不到头回开启,却是为她所用,便是少绾也难以料到吧。站在安禅那殿前时,祖媞微微平复了下呼吸,这样想着。

整个殿宇黑漆漆的,殿外无人值守,殿内无有声息,是个荒殿该有的样子。祖媞伸手推开殿门。为了不引来旁人,她没有取出照明之物。靠着清明月色和还算不错的夜视能力,她辨认出了这殿中果如提前来打探过的殷临所言,甚是洁净。

祖媞不关心是魔族从来尊敬少绾,一直精心养护着她所偏爱的这行宫一殿,还是庆姜上位后修复了此殿。祖媞只关心那四只镇殿兽是否真如殷临所说,完好如初。

她往前走了几步,欲寻那镇殿兽。寝殿深处忽有光源亮起,随之响起清冽一声:“谁?”

祖媞瞳孔立缩,她没想到殿中竟有人,是谁?警惕心压过了探究心,她本能欲退,内中那人却已掀帘而出。随着明珠之光照亮整个大殿,祖媞看清了站在屏风旁的人。

年轻的男人,身姿极高大,长发披散在脑后,湿着,是刚沐浴而出。男人眉目如画,冷冷淡淡地看着她,穿着寻常人在斋戒沐浴后才会穿的纯白明衣,很庄重似的,明衣的衣襟偏又散乱,就显得慵懒,手里拿着一张棉帕,像是要擦拭头发,又显得随意。“轩然霞举,风流倜傥”八个字出现在祖媞脑海中,但只是一晃而过。因不能使用法力,她无从判断此人是哪一族,也无法判断他是否危险。

顿住的一瞬间里,她有了决定。“叨扰贵人,”她垂了首,蹲身一礼,“奴婢路经安禅那殿,听闻殿中有动静,故来看看,”她微微抬头,迟疑相问,“贵人……可是走错了地方?这安禅那殿是少绾魔尊的旧居,原是不待客的。”

青年随手一拢衣襟,拿着那棉帕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踱步到一旁的玉床旁坐下:

“本君不喜与他人同宫室,此殿空旷,甚合本君之意。”看了她一眼,“姑娘既只是偶然路过,便行本君一个方便,当作不知此事罢了。”

话虽说得客气,但客气里隐含的却是不容反驳和不容置疑。祖媞便明白了,青年的来头不小,不是她抬出少绾就能劝得走的人。然镇殿兽就在眼前,她也不可能离开,如此只能想办法也留在这殿里,再伺机而动罢了。

“贵人既决定了在此歇息,奴婢自不敢有微词,”她轻启檀口,佯装自己是个老练的,又善解人意的宫婢,“只是……此殿久无人居,玉床也尚未铺陈,很是失礼,若贵人不嫌弃,请容奴婢为贵人铺设卧具。”说话时她微微蹲身,双手叠放于侧腹,低垂着头,瞧着的确是个既知事又懂礼的宫婢。

青年的目光在她头顶停留了片刻:“那就有劳姑娘了。”

她轻轻一抿唇:“伺候贵人乃是奴婢的本分,怎敢当贵人一声有劳。”话罢再次一礼,起身行到玉柜前,熟练地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床被子。青年主动从床沿旁站起来,走下脚踏,让出了空间容她铺被。殿中一时只有青年擦着头发的窸窣声和她铺被时丝绸摩擦的沙沙声。在她铺好被子后,青年重新坐回了床沿,她开始将床角挂起来的帷幔放下去。

这殿中还是二十多万年前的审美风格:玉床四围的帷帐皆由鲛纱制成,薄薄一层白纱被玉钩挽起,飘逸如雾。但据说近来神魔两族的闺秀们都不爱以半透的鲛纱为帷了,殷临说她们开始爱起云绸来,云绸虽也轻薄,但它很有坠感……祖媞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将鲛纱自玉钩上取下来,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放帐子的动作停了一下。

砰!殿门被推开,一队魔将闯了进来。

魔将二十来人,为首的乃是名身着黑甲的红衣女子。女子领着魔将们绕过撑殿的两根柱子走到大殿正中,蓦地停下了脚步,神色震惊地看向殿内:“三殿下……”

祖媞站在帷帐内,听得这声称呼,人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