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沉默了一瞬,转头吩咐襄甲:“我一个人去太晨宫,你随霜和神君一同去熙怡殿将方才之事禀给祖媞神,然后请她事毕来太晨宫与我碰头。”
吩咐完这事后,三殿下想了会儿什么,再次看向霜和,打量了他片刻:“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尊使,还请尊使不吝赐教。”
霜和本来还在试着挽尊:“我刚才只是没好好听……”乍听连宋如此说,有点茫然,“什么问题?你说。”
三殿下问道:“祖媞神应该很喜欢尊使这张脸吧?”
襄甲看了连宋一眼,以他对他家殿下的了解,这话应当是在嘲讽霜和被点化为神使全靠一张脸长得好。真巧,他也是这么觉着的。
但紧接着,三殿下却问了霜和一个颇正经的问题:“说起来,祖媞神选神使,是她自己喜欢就可以,还是需要什么别的机缘?”而不待霜和回答这个正经的问题,他又接着问了一句,“你们几位神使,相貌风格都很不同,阿玉她……最喜欢你们谁的相貌?”这个问题却又似乎不是那么的正经。
这时候,就连襄甲都有点搞不清他家殿下这是在开嘲讽还是在真心求教了。
所幸霜和是个一根筋,不会想太多,他觉得连宋就是在很真心地同他请教祖媞是怎么点化神使的。
“我们四个神使,都是上天给了尊上谕示,然后她才出山寻到我们,点化了我们的。她并不能随自己的喜好点化神使。当然,我们她都是很喜欢的。”霜和这么回答。“不过要说脸的话,”这件事他很是在意,不太甘心地道,“她最爱蓇蓉的脸。这三十多万年来,她最喜欢、最挂念的就是蓇蓉。”他咬牙切齿地道。
三殿下听闻此言,轻拧起了修长的眉:“那个蓇蓉,长得很俊?”
霜和面无表情:“是还长得挺娇媚的,眼睛水汪汪的,声音也娇滴滴的。”三殿下难得有点控制不住表情:“她喜欢这样的男子?”
霜和大惊:“你在想什么?蓇蓉她是个女的!”
但这仿佛也并不是个让人开心的答案,三殿下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问:“你是说,这三十多万年来,她最挂念、最喜欢的人是一个女子?”
霜和道:“嗯。”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想殷临说过后来尊上最喜欢、最挂念的其实是水神。但是,他又没见过尊上挂念水神的样子,那他也不算说谎了。他补充了一句:“我看到的反正是这样的。”
三殿下揉了揉额角。
霜和心虚地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了?”三殿下摇了摇头:“没事。”
嘴里说着没事,离开见心殿时,却扶了一把门框。
祖媞根本不知道霜和在连宋跟前编派了自己什么,此刻,她正坐在熙怡殿里听殷临同她禀呈他们离开后,朝阳谷中青鸟族的情况。
当日连宋对她说,鄄迩之事他已处理得差不多了。彼时她虽未多问,但事后想想,仍有些担心,故离开朝阳谷时,借口需令殷临回一趟姑媱,虚晃一枪,将他留下来探看鄄迩之事是否已处理得宜了。
殷临接到这个任务时就觉得,他家尊上对天族这位三殿下的担心是完全没必要的,此时他心中更是如此作想。“三皇子是个走一步,能算一万步的人。”殷临评价。
祖媞身前的茶晶桌上摆了一盆乍看不太有精神的蓇蓉花,那正是蓇蓉的正身。祖媞一边用自个儿的血养护那花,一边随口接道:“哦?怎么说?”
殷临道:“星令洞那晚,三皇子带您去疗伤时,令我送昏迷的弥暇女君出洞,彼时他给了我一张人皮面具,让我戴上,用那张脸将弥暇女君抱出去,送到麓台宫宫内侍卫长处。而那人皮面具,是比照着麓台宫里一个小侍卫的脸造的。”
祖媞终于从蓇蓉的正身上抬起了头,目光中流露出疑惑:“小三郎他这是……”
殷临道:“所以说三皇子是个走一步算一万步的人。”他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桩事,“尊上也知,朝阳谷里关于三皇子和弥暇女君的流言原本便已闹得沸沸扬扬了。弥暇女君醒来后,更是铤而走险,进一步推动了流言。在她的推波助澜下,几乎所有城民都以为她和三皇子在星令洞中共度了一夜。而照青鸟族王族祖法,一妻只能许一夫,若王君失贞于婚外男子,便德不配位,不堪再为王君。弥暇女君的死对头们抓住了她这个把柄,逼她让位。”他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弥暇便去见了三皇子,哀求三皇子助她。”
祖媞秀眉微蹙:“她想小三郎如何助她?”
“许她妃位。”殷临淡淡,“她向三皇子保证,说一旦她渡过此难,便会将妃位还给三皇子。”说完这句话,殷临简短点评,“可一旦事成,她到底会不会还这妃位,便只有她知道了。”
祖媞沉了面色:“荒唐。”
殷临也点了点头:“的确是荒唐。”又说起前情,“据雪意所探,三皇子幼年时曾去斗姆元君处游学过一阵,彼时元君派了大弟子灵姌圣女照顾三皇子,灵姌待三皇子极好。据说三皇子幼时极为高傲,目无下尘,但这样的三殿下,虽只在彼处游学,并未拜入元君门下,却愿叫灵姌圣女一声师姐,可见二人情谊的确不错。”
殷临停了一停:“这灵姌圣女,正是弥暇女君的生母。灵姌圣女仙逝时,将弥暇托付给了三皇子,故而三皇子一直对弥暇颇为照顾。弥暇大概认准了看在她母亲的分上,三皇子绝不会不救她,故而自导自演了这出戏,将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将弥暇的出发点分析完毕,殷临也是很佩服,“她对自己真是够狠。”
祖媞垂了双眸,手指轻敲桌沿:“她的确对自己够狠,若小三郎不帮她,她不仅名声尽毁,还会失去王位。而听说她为了将王权收回,此前曾大肆残杀族中世家,树了不少敌。若失去王权,那些世家对她的报复定将极为酷烈,而待她落到那一步,小三郎就算能保她一时,也无法保她一世。所以这一回,小三郎要么得帮她,要么就得看着她死……”话到此处,祖媞的唇线抿得很直,眉心紧蹙,是极为不悦的表情,“她这是在赌小三郎的恻隐之心,这个疯子。”
殷临赞同道:“尊上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在赌三皇子的恻隐之心,也是在逼三皇子。并且,这事看上去也像是没有破局了,要么娶弥暇女君,要么任她堕入死路。但三皇子,向来也不是个能受制于他人的人。”
祖媞抬眼看他。
殷临向来严肃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在我们离开星令洞后,三皇子给了我一个面具,令我扮作一个宫廷侍卫,用那侍卫的脸,将弥暇女君送了出去。”
祖媞想了片刻,眉目忽地一动:“莫非……”殷临颔首:“想必尊上已猜了出来。”
这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难点在于要提前布局。而要提前布局,就必须得算准弥暇的一举一动。所以说三皇子是个算心之人。
殷临记得大部队要离开朝阳谷那日,扶澜殿的结界外,他偶然撞见的那幕。
弥暇不顾王君威仪,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扶澜殿,她那个不太聪明的贴身侍女落后几步紧跟着,担忧地规劝她:“女君,女君,不可如此……”
弥暇却全未理会,上来便去拍扶澜殿外的结界。没拍两下,连宋打开了那朱红色的宫门。
见到连宋,弥暇双眼立刻红了,半日才出声,声音极嘶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殷临刚从宫外回来,因此大约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前日王城中还流传着王君同天族三皇子璧人成双的佳话,今日一大早,已全演变成了王君同一个内宫侍卫如何如何了的传闻。各种传闻大体表达了这么个意思,说当日三皇子和王君入星令洞后,一个内宫侍卫极担忧王君,赶来洞口,竟也被圣洞放了进去。小侍卫在洞中兜兜转转,寻到了已同三皇子失散的王君,与王君在爱欲之境待了一夜,而后带着昏迷的王君离开了圣洞。三皇子则在几日之后才独自离开圣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