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的流言是,其实是那小侍卫同他们的王君在爱欲之境中做了一夜夫妻。
城民们当然觉得这落差很大,但一想,这小侍卫竟也能入圣洞,可见也是圣洞选出的人。
大家的想象力也确实很丰富,他们自圆其说地给这件事编了一个来龙去脉,说,应该是圣洞觉得三皇子和那小侍卫都同他们王君有缘,都可以做他们王君的王夫,但王君只能嫁一位王夫,所以圣洞需要试试谁同他们王君的缘分更深,于是将两人都纳入了洞中。
这一试就试了出来,原来小侍卫同他们王君更有缘分。
大家都很相信这个编出来以讹传讹的来龙去脉,并且纷纷觉得,这既然是圣洞的意思,那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不过一日加一夜,弥暇和小侍卫才是天命真缘的传言便成了主流。
而这流言能打败弥暇同三皇子的流言,还在于后者没有证据,只靠城民们脑补和口口相传;前者却有一份令人心服口服的铁证——随着弥暇与小侍卫的流言一道在城民中流传的,还有几只存影镜,镜中清晰存录了那内宫小侍卫抱着弥暇走出星令洞洞口的影像。
小侍卫长得也是很秀美,故而这一幕看上去还挺美好的,城民们看了,纷纷觉得非常经典。而这经典一幕,据说是几个彼时正好在圣洞附近游玩的少年男女存到的。
殷临当然不相信自己将弥暇抱出来时,真的有几个少年男女那么碰巧在附近游玩,无意存下了那一幕。那当然只能是连宋事先所安排的人特意存下的。
如此一来,这局自然便破了。此事不再同天族三皇子相关,而弥暇,只要顺应民意,同那内宫小侍卫成婚,也自然能解她之困,保住王位。
但连宋的破局之法,对弥暇来说,却无异于致命一击,所以殷临相当能理解,为何她会一大早不顾体面地闹上门来,哭着质问连宋,何故如此对她。
弥暇哭得梨花带雨,连宋的表情却极是冷淡。水神风流蕴藉,游戏人间,虽长着一张冷淡俊美的脸,气质却并不太冷峻,这是殷临对连宋的看法,因此当看到连宋露出如此冰冷的表情时,他有些惊讶。
连宋表情虽冷,声音倒是和缓:“我记得那时候你告诉我,你不能失去这王位,为了保住王位,付出什么代价你都可以。现在不过是付出婚姻。况且我也查过了,那小侍卫虽出身落魄世家,身世不显,但品性如兰,他还一直很喜欢你,同你成婚后定会待你好,这样,你也不愿意吗?”
弥暇哽咽:“我知道,那侍卫,那存影镜,还有那些流言,都是你安排的。”她忽然伸手捂住脸,哑着嗓子艰难地,“既然是你安排了这一切,那你就应当知道……”
连宋原本微垂着眼,此时却抬眸打断了她的话,冷淡地问她:“我应当知道什么?知道你一直在算计我?”
弥暇狠狠咬了一下唇,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似的,声音蓦地尖厉:“那明明,明明是喜欢,你应当知道我一直喜欢……”
话未能说完,再次被连宋打断了:“别再疯下去了。”
弥暇愣住了,许久,嘴唇抖动:“我……我不会同他成亲的,要么,你救我,要么,我变成那些世家的阶下囚,被他们折磨而死……”她眼里生出光来,那光炽烈而疯狂,“你可以不救我,但我要你永远也无法忘记,是你的见死不救,让我……”
连宋突然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很软?”凉淡的语声里微含嘲讽,“你是不是觉得我当初救你、看顾你,除了因你母亲之故,还因你可怜?所以你将自己逼到绝境,你觉得你都这么可怜了,我当然会再次心软,对吗?”
弥暇再次愣住了。
连宋摇了摇头:“看来果然如此。”他轻轻一叹,“小姑娘,你对我有很大的误解。”是很温和的语调,但听着却让人遍体生寒,“看顾你,是你母亲当年对我的情谊,值得换取我对你的尽心照看。但我是不是说过,我已经不欠你母亲了?所以接下来你要如何选择,又与我何干呢?”
弥暇僵住了,良久,她嗫嚅道:“不该,不应该……”她瘫软在地,“我……”连宋看了她许久,最终,执扇的手向下点了点。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只玉瓶。
弥暇抬头,一脸茫然。
青年仍是淡淡的:“这玉瓶里装了一粒丹药,名叫一念消。你母亲当年对你父亲生念,一念执着,毁了一生。你母亲的师父——斗姆元君她老人家对此一直感到遗憾,故而在你母亲死后,她炼出了这一念消,用来消除一个人的执念。你将这青鸟族治理得不错,作为王君,是合格的,消了对我的一念,你能走得更长远。”
弥暇握住了那瓶子,垂头时眼泪大滴大滴坠落在地,最后她似是十分痛苦,哭出了声来:“殿下真是好狠的心。若是你往后爱上了一个人,她却赠你一瓶一念消,你又当如何?会恨吗?”她闭上眼,“我现在就很恨。”
青年却只是平静道:“你也可以选择不吃,继续疯下去。”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再看弥暇,转身进入了结界,任凭弥暇在他身后哭得多么凄惨,也不曾回头。
殷临并不知弥暇有没有吃下一念消,却听说弥暇的几位心腹臣子那之后也一直在劝说她同那小侍卫成婚,当他两日前离开青鸟族时,弥暇已答应了。
殷临这几日,时不时便会想起弥暇当日问连宋,若他往后爱上了一个人,她却递给他一瓶一念消,他当如何,会恨吗?
彼时连宋并没有给出答案。
其实三万年前,祖媞对连宋所做的,又岂止是赠他一瓶一念消呢?
殷临也很想知道,若连宋知道了这一切,他会恨吗?
正当他微微走神,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略微匆忙的脚步声。
太晨宫中的八荒至极玉宸上圣济世救厄东华紫府少阳帝君,虽生得一副俊美青年的模样,实则已有三十八万岁高龄了。活了三十多万年的帝君,于这漫漫仙途中究竟已闭过多少次关,他本人属实已记不大清。不过帝君还记得,自他两万岁成年后,就再也没人敢在他闭关时前来打扰他,更不用提把他的闭关之所给强拆了逼迫他提前出关什么的。这种魔幻的事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所以当事情真的发生了,他有点蒙。
照重霖的说法,其实前几天三皇子刚回九重天时,就想拆仰书阁逼他出关来着,他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住了。重霖幽幽道,当时他给的理由是帝君出关就在这几日,不妨等等。三皇子当时也答应了,但没想到他手底下二十四文武侍办事效率忒高,没两天就在查探魔族的事情上有了重大突破,故而三皇子他几日都等不得,还是把仰书阁给拆了。
帝君想起来,若干年前,天君偶尔也会同他抱怨幼子顽劣,不好管教,彼时他不以为然,总劝天君心宽……帝君觉得他今天也算是遭到了报应。
帝君回过神来后,其实很想将拆了他仰书阁的三皇子收拾一顿,但连宋新探得的关于魔族的重大线索也确实很重大。正当他举棋不定是先揍连宋一顿再和他讨论魔族之事还是先议完大事再揍他时,原以为要三年后才会苏醒的祖媞神居然也出现在了太晨宫门口。揍连宋的事只能不了了之。
祖媞是来同他商议三年后天地大劫之事的。关于那劫,她说得很细,包括她预知到庆姜乃始作俑者以及西皇刃邪力会是他颠覆八荒的关键之类。但她依然有所保留,比如关于她自己的命运——她并未提及她可能会为此劫而献祭。帝君便也只做不知。
祖媞纳了部分西皇刃之力在体内,需帝君助她导出。
于帝君而言,他也是第一次真正接触这邪力。即便是他,要一次性将祖媞体内的邪力全部导出,也不大现实;但每日导些许,导个半月一月的,将这些邪力彻底分离出光神之体,他觉得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见祖媞的当日,帝君便以善德壶为承受之器,助祖媞导出了些许西皇刃邪力。粗粗淬炼了这一小股邪力后,发现此力本质竟是风火水光土这五种元素,故帝君亦不得不赞同祖媞关于此力是来源于创世钵头摩花的推论。帝君虽非创世之神,但创世的基本理论他还是懂一些,知道无论是盘古神还是父神,皆依托五元素之力创世,而五元素之力的源头,便是创世钵头摩花。
如此说来,二十四万年前庆姜无故失踪,的确有极大的可能是闯了父神的虚无之境盗花,被父神镇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