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别急着回府。\"李君泽一把拉住叶明的马缰,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随孤去个地方。\"
两骑偏离官道,拐上一条林荫小路。夕阳将树影拉得老长,斑驳的光影在两人衣袍上流动。叶明隐约猜到要去何处——太子在东郊也有处不小的田庄。
\"表弟,再快些!\"太子回头笑道,\"赶不上庄里的丰收宴了!\"
叶明催马赶上,鼻尖嗅到风中飘来的稻香。官道两旁的农田里,农人们正忙着捆扎最后一茬稻束,孩童们挎着竹篮在收割过的田里拾穗。远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与晚霞融成一片。
拐过一道长满野菊的山坡,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夕阳下,数千亩稻田金波荡漾,田埂上每隔十步就插着一面杏黄小旗,在风中舒展如蝶。
更令人称奇的是田间纵横的水渠系统,在余晖中泛着粼粼波光,宛如给金色绸缎镶上了银边。
\"如何?\"李君泽勒马驻足,得意地扬起马鞭,\"我这二百顷试验田,可比你国公府的强些?\"
叶明眯眼细看,发现东宫田庄的稻株比寻常稻田更为稠密,稻穗却出奇地饱满。田垄间不时有农人穿梭,腰间挂着竹筒和麻绳,显然是在做精细的田间管理。
\"表哥你什么时候...\"
\"开春就动了工。\"太子翻身下马,靴子踩在田埂上发出咯吱声响,\"你那些农书批注,我可是命人一字不差地誊抄了发给庄户。\"
庄头赵老六小跑着迎上来,是个精瘦如铁的老汉,古铜色脸膛上皱纹里都夹着泥土。他正要行礼,被李君泽一把扶住:\"免了。带孤与叶大人看看收成。\"
走近了看,稻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谷粒几乎要撑破外壳。叶明掐下一穗在掌心揉搓,金黄的谷粒带着阳光的温度滚落,竟比寻常稻米大上一圈。
\"这是...\"叶明拈起一粒细看。
\"占城稻。\"李君泽凑过来解释,\"从岭南快马运来的良种,配合你那个深耕密植的法子——\"他突然压低声音,\"亩产三石三斗。\"
叶明手指一颤。这个数字比国公府庄子还高出五成,放在往年简直不敢想象。
赵老六引着二人沿田埂巡视。水渠里居然还养着鱼,肥硕的鲫鱼不时跃出水面,溅起银亮的水花。
\"稻鱼共生。\"老庄头咧着缺了门牙的嘴笑,\"鱼吃虫,粪肥田,一亩地多收三成。\"
转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座新建的粮仓。青砖到顶的仓廪足有三丈高,门前排着十几架改良过的风车,正呼呼地扬着新谷。见贵客到来,正在劳作的农妇们连忙捧出还冒着热气的米糕。
\"尝尝。\"李君泽直接用手抓了一块,\"用的是新碾的米,加了枣泥。\"
米糕入口绵软,带着新米特有的清香。叶明注意到仓库角落堆着几十个陶罐,标签上写着\"除虫药壮苗粉\"等字样。
\"按三公子书里写的方子配的。\"赵老六顺着他的目光解释,\"真神了!往年闹蝗灾,今年连个虫影子都没见着。\"
夕阳西沉,庄子里的灯笼渐次亮起。打谷场中央燃起篝火,庄户们搬来长桌条凳,摆上各色农家菜肴。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口大铁锅,炖着现杀的鸡鸭和刚摘的时蔬,浓香四溢。
\"殿下坐这儿!\"几个孩童抢着给太子擦凳子。
李君泽毫不讲究地撩起衣摆坐下,接过庄户敬来的米酒一饮而尽。酒过三巡,老赵头忽然拍手,十几个青壮抬着个古怪机器走来。
\"打谷机!\"李君泽兴奋地拽叶明衣袖,\"按你那本图册做的!\"
机器通体木质,配有铁齿轮和踏板。两个汉子现场演示,稻穗放进去一踩,谷粒就哗啦啦落进箩筐,比手工脱粒快了十倍不止。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
趁着热闹,叶明悄声问:\"表哥,这些花费...\"
\"变卖了母后留下的两处铺面。\"李君泽晃着酒碗,\"值当。等明年推广开,光是新增的赋税就能回本。\"
夜渐深时,庄里老秀才带着群孩童唱起《丰收谣》。沙哑的嗓音混着稚嫩的童声,在打谷场上空飘荡。李君泽听得入神,忽然凑到叶明耳边:
\"知道为何非要今日带你来?\"
叶明摇头。
\"明日早朝,杨毅那老匹夫要弹劾新法耗费钱粮。\"太子冷笑,\"如今我到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月光如水,照着粮仓前堆积如山的麻袋。叶明忽然想起什么:\"庄上可遭过贼?\"
\"怎么没有!\"赵老六耳朵尖,立刻接话,\"上月逮着三个偷稻种的,腰牌藏着掖着,可那靴子底分明是杨府特制的...\"
李君泽与叶明交换了个眼神。灯火阑珊处,太子的面容半明半暗,眼底闪着寒光:\"表弟,这丰收的稻浪,该卷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回城的马蹄声惊起夜栖的鸟雀。叶明回头望去,东宫田庄的灯火在夜色中如星辰闪烁,而那些沉甸甸的稻穗,正在月光下悄然低垂,仿佛在向大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