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城恍惚。很奇怪,这一幕,
空气很冷,他靠在栏杆上,她站在他面前,洁净的盘发被将江风吹乱几缕,撩着她如山如水的眉眼。
她的眼神那样淡漠,她讲的话也分明是让他不知所措的,悲观的,疼痛的。
但这一刻的感觉,是活生生的;一缕炊烟一般,摸不透,却久久地活色生香地萦绕在那儿。
很久,许城又点了下头:“我明白。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
姜皙转身要走。
许城理智留在原地,人却本能地跟上去,伸手想要拉她;她侧身躲避,后退一步,眼神排斥而警惕。
许城抬起手腕上的表,笑得苦涩:“十分钟还没到呢。”
“……”姜皙微微瞠目,是完全说不出好话来了。
她哪里要管他那什么十分钟?可两人已走到筒子楼一楼,随时都可能有人出来,她要是不依他,他缠成这样,指不定闹出什么动静。
这人!明明前一秒还说尊重她选择远离的权利。
她盯着他的手表看,也不知他的十分钟是从哪里开始计时的。
“还有多久?”她抿紧唇。
许城不敢造次,诚实地说:“一分钟。我送你上去吧。”
姜皙不让他送,很犟地杵在原地盯着表盘上的指针。
他早该知道,她就是有这么犟。从来如此。
许城抬着手腕,姜皙盯着表盘,两人竟真就一动不动在冬夜里僵持了整整一分钟。
最后十秒时,许城开口:“我答应你,不会来打扰你。”停了下,“我会远远的,不再让你发现。”
她当年说过一样的话。姜皙的心蓦地如针刺。
指针卡过最后一秒,她头也不回往楼道里走。许城随去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楼道,感应灯亮起,她爬楼时,左腿的不便变得明显,但不影响上楼。
许城怕她疾跑,所以很慢地插兜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了三楼。
他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她已经迅速开门进屋,又关上门,挂上防撞链。
他两步走到她窗边,知道她站在门后。屋子里很安静,他听见姜添说:“姐姐,要烧水了。”
她的影子这才从窗边划过。
许城转身离开,下楼时发出重重的脚步声。
姜皙听见他离去,又呆了会儿,才将水壶放在底座上。
姜添拿来两样东西,放到桌上:“姐姐,这是给你的。”
一个小药箱,装了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和极其齐全的处理伤口破皮跌伤扭伤的纱布棉签碘酒膏药红花油等等,和许多各种型号的创可贴。
类似的小药箱,以前在一起时,他也备过一个。里头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挑选了买齐的。
另外一件是柚子味的沐浴露,少女时期的姜皙用了很久的牌子。
好多年没用过了。
她拿起沐浴露,柚子的清香味扑鼻而来。香味会承载回忆,和他一起住在小西楼里那段缠缠绵绵的记忆仿佛忽然要倾泻出来。
阴险!
她立刻将罐子放下,扭头离开。
“姐姐,为什么,许城哥哥在,你紧张?”
姜皙一愣:“我没有啊。”
“你有。”
“没有。”
“有。”姜添说,“许城哥哥,他也紧张。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互相紧张?”
姜皙说:“你闭上嘴巴。”
姜添嘴巴一鼓,打手语:「我闭嘴巴,你也紧张。」
姜皙比划:「让你闭嘴。」
姜添不理了。
姜皙坐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素描本,翻开,全是黑白的铅笔画、硬笔画。随手翻到一张不知何时无意识画下的男孩背影,灰蒙蒙的。她多看一眼便觉难过,迅速阖上,关进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