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在战场上无法传递到敌军耳中的质问,却在出口的那一刻,让拓跋圭自己先变了脸色。
这个错误的判断,在任何时候都很致命,更别说,是在如今这样一个危急的局面下。
太要命了!!!
怎一个要命了得。
他以为,是自己凭借着经验,算计了行事偏激的小辈,正好突破永安的防线中最是薄弱的一环,却不料是他自己先一步踩中了别人制造的误区陷阱,把自己置身于异常危险的处境里。
他也借着模糊的光影看到,那为首的将领何止是更换了一把武器,也将重新握在手中的刀挥动了两下,行动自如,何曾有伤在身!
另外的一个特征,也同步传递入了拓跋圭的眼中。
这位“刘将军”魁梧高大,还在摘下了面罩后,露出了下方的须髯,是个毫无疑问的男性将领。
当然不是刘义明。他……他最有可能,是刘裕!
可此时才发现,好像已经太迟了。
震天的号角蓦然从对面响起。“呜——”
喊杀声也随之而来。
“杀!杀!杀!杀魏王——”
“……”
“都给我稳住!”拓跋圭死死地扯住了缰绳,让身下受惊的马匹强行被镇压住了暴躁的动作。
但哪怕他已抽出了刀,向着后方士卒发令,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当彼方的士气铺天盖地覆压过来的时候,他这边的魏军士卒还在平复之前死里逃生的心慌,那麽——要用什么来点燃战意?
或许唯独剩下的东西,叫做求生欲!
“不许后退!”拓跋圭声色俱厉。“我们退不回去,只能向前杀出去。”
他无法确定,在后方是不是只有他们先前经历的一处埋伏,更不敢确定,他们这一行奔袭来时气势汹汹的队伍,在掉头后还能不能甩开后面的队伍。他只知道,在战场上若是将后背交给敌军,那才真是什么都完了。
所以他唯一的生路,只在前方。
可也就是在他试图整顿队伍的同时,在他的前方,一支行动间震地隆隆的队伍,自军旗之下徐徐向前,簇拥在了刘裕的身边。
刘勃勃奔袭邺城,带不走这样的一支队伍,于是洛阳守军从后方接到的军备当中,最为精良的一批精良的重甲,就在刘裕的军中。
而这原本是用于在河北平原上拦截魏军南下时所用,绝不让他们有渡河越境的机会,现在却奇妙地出现在了这样一个交战的场合!
刘裕清楚地看到了对面魏军的蓄势待发。
哪怕明知道北方的魏国骑兵是如何凶名在外,现在已呈锋矢之状,预备绝地反击,他也依然稳稳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向前方指去,发出了指令:“杀——”
河谷之中,岩石回响,像是高处的山石都要被这可怕的声音震碎下来。
但它们没有滚落下来。
而是一路南下、一路北上的骑兵,像是两团滚石,猛地撞向了一起,迸溅开的人流,便有如碎开的石砾。
拓跋圭挥刀而劈,神色之间的冷静已再难维持住半点。
可偏偏拦截在他面前的这支队伍,不是可以轻易拂走的砂石,而是碰撞过后,碎石零落,却仍然顽固的铁壁。
在绽放的血色中,先发出的也不是应军的悲鸣,而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喊:“魏王在此地!”
“先杀贼首!”
“杀魏王立功!”
拓跋圭脸色铁青地看到,这一句句话的喊出,虽是声嘶力竭,像是用光了力气,却一点也不影响到一把把刀枪槊戟全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挥来。
锋矢的尖端顿时调转了方向,从这些声音中撕扯开了一条血路,却也如同不打自招一般,将拓跋圭的位置暴露得更加明显。
“该死!”拓跋圭心中暗暗叫苦。
他又不是崔浩,只需要在军中指挥也就够了,完全不必冲杀在第一线。
现在军中但凡有人能替代他的位置,依然保持着队伍中的士气,他也可以不必如此被动。
这是他称王称霸的资本,却也恰恰在此刻变成了他的催命符。
“大王当心!”一个声音蓦然从他的耳边炸响。
拓跋圭下意识地向左侧转头,就见一支刚劲的利刃贯穿了一名士卒的头颅,将这骑术精湛的精兵从马背上射了下来。若无这一下阻拦,他这支利箭贯穿的就应该是他的脑袋。
而射出这支箭的人,如同是找回了之前的场子,再度放下了弓箭操起长刀,狠狠地劈开了面前的一个障碍,领着一队最是灵活的精兵,向着拓跋圭迫近。
可刘裕的速度快,拓跋圭的应对也并不慢。
在这交锋的短短时间里,他已敏锐地察觉,这一行重甲骑兵虽然看起来不凡,却还远不到将这一身装备使用自如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