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寿宫小佛堂里清香缭绕,见识了一辈子明争暗斗的老太后,虔诚地上香叩拜,默默祈祷良久,才由着容嬷嬷扶出来。
老人家刚得着信,同李晟圈进在寿安殿的一个良妾有妊,请求关照。这孩子算是她第一个曾孙辈,她有心疼惜,可还未及做什么,便又闻及孩子没了,是被李晟发疯撞掉的。
她长叹一声:“时也命也,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啊……”
李姌与李晟虽未有夫妻之实,可到底有过名分,她奉旨去看了,惊心而归。
良妾董氏虚弱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脸上带着血痕,双目红肿,看似想哭,可没有泪,也没有力气。
一旁的小宫人对李姌还算客气:“回真人的话,昨晚上李晟想拉着董氏做那事,董氏因为有孕不愿意,李晟便动了手,便这样了。”
李姌看向外间的李晟,他只穿着中衣仰躺在椅子上,头发是乱的,胡子已多日未刮,青灰一片,正盯着她看,可那目光是涣散的,好似不认识。
她晓得李晟很早便有癫狂之症,只是大多时候还算理智,可自从坏了身子,大量服药后,人便喜怒无常,特别是行那种事时,全然没有理智,好似一只发疯的野兽。听着他房里的哀嚎,李姌毫不怀疑,他身下便是个神仙玉女,也会被摧折玉碎。
她问小宫人:“他这个样子
多久了?”
“之前偶尔如此,从三司堂上回来发了回疯,便不认得人了,偶尔清醒要么哭求面圣,要么便拉着董氏胡来……”
“都谁来过?”
“除了您,只扶光公主来过。”
“传太后懿旨,今后李晟这里不许女子伺候!”
“奴才遵旨。”
“还有……”
她瞄向案上那些散落丹丸,想起昔日浮玉便是拿这些东西喂他。她以往不关心他,亦不在意王府里有何人何事,她觉那都与己无干。直到事发败落,许多细节才在心头串成线。
她捏起几颗丹丸掩入袖中,吩咐道:“他这些金石之物,也全停了吧。”
“是,那东西具是董氏伺候他用,想来日后也无人喂他了。”
李姌回宜寿宫交旨,恰逢严彧出来。她只望他一眼便错开视线,那一眼,让严彧如见萧索寒冬。
严彧出宫门,远远便见肃羽搓着手不停地张望,见他出来,疾跑而至道:“主子,不太妙!”
严彧比个“打住”的手势,两人远离宫门至无人处,肃羽才道:“您让我们盯住康王府,凌晨时分有个富商模样的人进府,后带着几个小厮并一箱东西出来,属下们尾随着,竟是进了南郊的翠心庄!”
“梅府玉石坊?”
“对,那人也打听清楚了,叫卢秉中,是南玉的老伙伴!”
严彧眸色顿时暗下来:“想不到他竟把人安插进了梅府的产业里!他是眼看着骆文斌的书信威胁不了人,便下了杀招!那种东西若是在梅府的庄子里翻出来,便是难以翻身的大罪!他进可以拿捏郡主,退可以洗白自己,真是好算计!”
“那眼下要怎么办?要不要告知郡主?”
“郡主那里我去说,你派人盯死卢秉中,必要时随时抓人!康王府周围的人手也先不要撤,有可疑随时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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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的逍遥界,从海河引出了一座人工湖,湖中仙气缭绕,殿宇楼阁美轮美奂,期间有姮娥翩翩起舞,仙乐醉人,好似人间蓬莱。又有画舫若干,灯火粲然,一派喜乐。
凤舞护送梅爻和小芾棠来赴约,风流护卫对这里再熟悉不过,笑吟吟道:“此处歌舞一绝,雅而不艳,清而不俗,是个会友的好地方。”
梅爻赞道:“听闻吴仲仪此人渊清玉絜,金玉其质,是与你大哥同样风骨的端直君子呢,小芾棠。”
“啊,那多无趣!”小姑娘撇嘴,“不能想跟一个古板的人待久了,该有多闷!”
“品格和脾性是两码事,你大哥性子是沉稳了些,吴仲仪何样,要接触才晓得啊!”
凤舞幽幽挑衅:“这些在朝浸染久了的,只怕没几个鲜活性子……”
语落便收获主子一记眼刀。
吴仲仪此人,梅爻尚未见过,几次公开宴欢他都在外办差。他是老相国吴睿道的嫡孙,行二,现任户部郎中,左侍郎因李晟案被拿下,朝中多以为吴仲仪升任大有希望。
暮色初临,夕阳灯辉交相融汇,映得弧光潋滟。
几人方近湖岸,便见一条小花船缓缓靠近,船头玉立两位翩翩公子,一抹荷白,一袭青黛,具是风姿卓然。两人笑晏晏抱拳,开口的是白衣男子:“两位想必是文山郡主和芾棠小姐,幸会!在下吴仲仪,旁边这位是好友陆清宸,工部尚书陆大人的公子。”
梅爻心头微动,陆清宸,国公府初荷宴上,遭了她教训的陆清瑶的哥哥。对上他的目光,发觉他正望着自己,笑得意味深长。
她淡笑:“两位公子有礼。”
吴仲仪撤身:“几位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