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的朝会散了,来时兴冲冲的人们,蔫头耷脑地各回各家。
严彧抱了那只玉匣,本想送梅爻出宫,还没出殿门便听高盛在身后喊道:“严将军留步,陛下请您稍后片刻。”
又对梅爻堆起笑道:“今日叫郡主受委屈了,陛下有旨,让礼部陆大人陪郡主去使馆。”
一旁陆清宸上前道:“陛下给南境的回礼已备好了,我陪郡主瞧瞧去?”
梅爻便知这是给她派了个监工,她就说陛下也没那么大度,容她独自去叙旧。
她应了声好,便见陆清宸从严彧怀里接过玉匣,抬手道:“郡主请。”
严彧欲言又止,终是看着两人出了殿去。
高盛轻声安抚:“放心,陛下说不追究来使,君无戏言。只要来使不再惹事,这茬便算过去啦。”
严彧道:“陛下留我何事?”
高盛瞄着人走了才低声道:“你可是又调动了黑龙卫?”
“陛下知道了?”
“这能瞒得住?”
严彧挑眉,也不怎么在意。
高盛不放心地嘱咐:“你等会跟陛下好好说,可别由着性子顶撞。”
他随口应道:“好。”
李琞已经回了含元殿后面的偏殿休息,方才经历那场风波,他此刻躺在罗汉床上,仍觉气血翻腾,张天师伺候他服了药,正一下一下给他揉肩。
李琞闭着眼,闻及走近的脚步声,摆了下手,张天师退去了一旁。
他朝严彧道:“你如今是愈发胆大了!上回调黑龙卫,就为绑架李姌,这回又是冲谁呀?”
严彧原地站了一下,撩袍下跪,倒也直言不讳:“李茂!”
李琞龙目凌厉,逼视他良久,见他不躲不避,亦无愧色,耐着性子道:“李茂跟李享,朕已命人在办了,过几日便下明旨,你还折腾什么?”
见他迟疑,李琞又道:“黑龙佩是朕给央央的,她又给了你,原是个信物,可你倒好,一而再地调动朕的暗卫,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能不能消停些?”
严彧打量着陛下神色,眼里都是血丝,疲惫超过了怒意,似是很嫌弃他这个惹事精。
其实他绑架李姌那次,也并非全是恣意妄为。陛下有意敲打李晟和李享两方势力,而裴天泽回来了,禁卫这种关系陛下身家性命的要职,必不能再让怡贵妃攥在手里,是以李姌失踪成了禁卫洗牌的契机,这也是陛下默许的。
可这回确是他自作主张。
他重重叩了个头道:“陛下今日在含元殿烧
毁的黼黻阴鉴,只有一本为真,其余具是臣伪造的!”
李琞龙目陡然睁大,刚要开骂,便听严彧又紧着道:“但李茂私藏百官罪证,此事千真万确!那本真的,便是臣从他书房暗格中取的!臣亦是不得已才兵行险招,为的是逼出真的!”
“所以你让黑龙卫去盯康王了?”
“是,他见搜出东西,必然会去查看真本。臣本可以调府卫、西北军,或者找左大人借兵,可都不如陛下的暗卫更合适!臣既然调了暗卫,便没打算瞒陛下,黑龙卫对陛下忠心耿耿,消息更不会外泄,还望陛下明鉴!”
李琞盯着他默然良久,不知在想什么。
严彧跟他对视几息,把黑龙佩摸了出来,一脸视死如归道:“若陛下责臣妄为,收回便是,要怎么罚,臣也谢恩!”
说着双手捧着龙佩举过头顶,磕了一个。
李琞盯着他捧龙佩的手,眼前闪过两只抓着龙佩玩耍的小肉手,那小手尚没龙佩大,如今那双小手,掌心和指腹尽是厚茧。
张天师悄无声息站到了李琞身侧,轻声道:“陛下,黑龙佩虽是先皇后给严将军的最后一道护身符,可它眼下护的,是您的江山。”
李琞深吸口气,缓了缓道:“罢了,你起来吧。”
高盛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毕竟对皇子下手,不同于绑架李姌,心重多疑的陛下必然会忧惧特权膨胀。
他笑眯眯过来凑趣:“老奴瞧严将军这‘先斩后奏’,可不就是您当年教导‘当机立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这孩子学得太实在了……陛下用茶。”
李琞接了茶盏,哼了一声道:“你们倒都为他说话!”
又见严彧捧着龙佩杵在一旁,说了句:“东西收好。”
严彧眉峰微扬,唇角漾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