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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灯火莹莹,清夜漫长。

浮玉燃起一炉鹅梨香,在满室清芬中,一件件卸去珠花、发钗、耳铛,褪去华裳。以往这些事,自有手巧的婢子悉心伺候,从前稀松平常之事,如今做来尽是唏嘘。她望着铜镜中人,依然是那副娇甜贵容,只一双眸子,再不似从前灵动纯净。

她在大狱中已死过一遭。

出狱后知晓要入乐籍,一身风骨将遭万人磋磨,本欲一了百了去见爹娘,却又被人救下。之后她见到了多年未见的锦舒,惊讶于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嬷嬷,如今竟是隐身风尘。

锦娘告诉她,死是最容易的事,殉主是忠,只需一头碰死即可,活着报不赀之恩却需咬碎牙齿,是为义。

她听锦娘的话,忘掉所有富贵尊严,忍着身心不适,学那些风月本事。在某些时刻,她觉自己只是毫无灵魂的躯壳,唯有一丝执念撑着,为她的爹娘,为袁家清白。

袁月仙已死,这具行走的肉身,叫浮玉,提醒着她卑入尘埃的身份。

可她犹记得文山郡主喊她的那声“袁小姐”。

她为此也曾闪过一丝动容和不忍,可随即又释然,谁又可怜过她?命运从未因她无辜而放过她,她的仁善太过奢侈。

她又觉这世间几无纯善之人,越是衣冠楚楚,越是不堪细看。李晟如此,收买她的李享如此,便是那个看似云淡风轻、置身事外的李茂,在她稍稍给他漏了些线索之后,也会不念手足地去踩上一脚!

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晃了进来,李晟一身吉服未褪,喝了酒,踉跄着靠在了门框上,红着眼睛,口齿不清地喊:“郡主,我来寻你了!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哈哈哈……”

浮玉连忙迎过去,扶他坐下,安抚道:“殿下怎的喝成这样?”

“本王高兴,大婚之喜……撞白煞,郡主失踪,马侍忠,钱玉楼……都好样的!不许本王出府……与本王无关!为何不予本王解释?为何不让我解释!”

“殿下醉了!您今夜不该来我这里……”

“那该去哪儿?找李姌么,本王不去!本王只要你……”

他说着一把将浮玉拉入怀中,她一声惊呼未出口,混着酒气的吻已经压下来!他似带着怨,带着恨,诸多无处释放的情绪,尽数随着他的狠厉亲吻和磋磨落在她身上。

她被他发疯的模样骇到,越是躲避越引来他凶猛侵袭!“呲啦”一声,她单薄的中衣被生生撕开,人被压到桌上,撞碎一只茶盏,碎片划破她娇嫩的后背,可他不知,只发狂野兽般撕咬,她忍不住哭求,情急之下喊道:“药,我去拿药!”

李晟的动作戛然而止,压在她身上重重喘息,似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仍是不行。

浮玉轻轻推起他,扶他坐好,探手摸了把后背,有血。她深吸口气,忍着心中恨意哄道:“殿下稍坐,我去去便来。”

她给李晟喂了醒酒药,他颓然地喝完,她转身放碗的功夫,他忽地抱住她,似小孩子般呜呜哭了起来。

浮玉其实很不耐他这疯癫模样,可又无法不理他,只能任他抱在自己腰上,哭好再说。

李晟其实也并未哭几声,只好似贪恋她身上气息般赖着,再开口声音虽依旧颓废,表述却清楚了许多,可见酒这东西,多数时候只是个放纵借口。

他喃喃道:“浮玉,你恨我么?”

见她不答,又道:“一定是恨的,连我自己都恨自己!我明明占尽优势,中宫嫡出,最先封王,朝中多半归附,又有祖父庇佑,可如今祖父亡故,三王并立,老九虎视眈眈,一些党附之臣开始呈骑墙之势,眼下又出这等丑事,一手好牌被我打得稀烂……”

浮玉闭了眼,颇觉这话招恨。

他絮絮地:“叶氏之事,确然是我对不住她,可马侍忠和钱玉楼绑架文山郡主,实非我的授意。我今日遭此种种,定是老九在背后搅弄,搬倒我,便再无人有资格与其争大位!”

她试探道:“那殿下,要坐

以待毙么?”

未得到回应,却觉小腹升起一片湿麻热意,他一寸寸吻过,含混着道:“便是我想闭眼听天由命,母后和长公主以及那些党附之人,也必不会引颈就戮,瞧着吧……药呢?”

浮玉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他在这等事上似有瘾一般,特别是坏了之后执念更深,手段颟顸,甚至超过她在宜春坊所学。

她颤颤提醒:“于情于理,亦或是维系表面祥和,殿下今夜都该在王妃那里……”

他不抬头,只是动作愈发恣意,“无碍,她不在意,药给我,那些东西也都拿来!”

端王的大婚之夜,王妃枯坐半宿,花魁浮玉一夜玉碎,晕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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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里之外的珑山,雨后仍是一片潮气,道路泥泞,夜色下水洼泛起片片银光,林中甚至起了雾。工事外的哨岗拎了壶酒招呼附近几个同伴:“喝两口!”

其中一个提醒道:“那山下可还围着官兵!这时候喝酒,被当家的发现会宰了你!”

“都围一个月了,他们没想真打,便是打,那群老爷兵也不济事!这大雨之后雾气昭昭的,他们老实得很,来吧,放心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