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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严彧接走了容崇恩祖孙,梅爻便着手安排央宗医治如离。

央宗是月召覆国时,护着小公主浮黎——即梅爻母妃出走的巫医。当时浮黎逃亡至大齐、南粤及西边凉国之间的三不管地带,那里环境恶劣,盗匪遍地,堪称毒窝子。小公主也是个有胆色的,妄图拿下贼首,籍此地起事复国!

可只半年,这片三不管的脏地,竟被大齐南境的文山王咬进了嘴里,带兵掠食的,正是当时的蛮王世子梅安。

梅安此人生了副与其野性不符的俊雅模样,单看那张脸,浮黎必不会对他托付重望。可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后,浮黎变了卦。

此后央宗便一直伺候在蛮王府,直到小公主病逝,才遁入月召故土的御灵山中,只留下大弟子天枢,随侍十一岁的世子梅敇。而浮黎带进王府的旧人,除了几个伺候孩子的嬷嬷,其余全都自发殉主而去。

时隔多年,老巫医央宗再次被主子召唤,不惜以老迈残躯,跋涉而来。

初见梅爻时,他怔怔然看了她良久,十七八岁的小殿下浮黎,好似穿越时光站在他面前。他颤巍巍跪地叩首,再抬头,深邃如古井般的眸子里竟盈满了泪水。

梅爻给扶光递帖子,想亲自带央宗过府看病,答复却是如离不想治,待她再劝劝。

这一劝竟似托辞,多日无音讯。

倒是听闻严彧出了点事。

因在兴隆县越权调兵,严将军被参了一本,陛下懒得听他狡辩,降旨申饬,要他闭门思过,脩德束躬。可次日便又有当地清山剿匪的请功折子递上来,老皇帝气得把朱笔一丢,骂了句“荒诞”!

于是严将军在家里睡了一觉,便解了禁。

小芾棠讲得眉飞色舞,梅爻听着,一时竟觉大齐朝堂也可爱得紧。

讲完严彧的闹剧,小姑娘又带着几分意气道:“梅姐姐你可知,我二哥为何跑那么远去折腾?他竟然还有个妹妹!正是为接她才闹这么一出!说是自小养在西北父王身边,是天泽哥哥没过门的媳妇儿!我母妃还有意让她以平王义女的身份从王府出嫁,这两日阖府上下为她和大哥的两场大婚,忙得昏天黑地……什么妹妹这般宠?若非坚信父王为人,我都怀疑是他在西北的私生女!”

梅爻:……

这是醋了!

小芾棠又感慨:“说起来,离大婚也没几日了,可我瞧大哥着实淡定,仍日日忙于公务,婚事上虽事事配合,可也未见多喜,就好似做一件再寻常不过之事。反观云熙姐姐,我几次去看她,她整个人喜气洋洋,浑身都发着光!相形之下,总觉大哥委屈了她。”

梅爻也有同感,却道:“这也不过是旁观者的心疼,其实若深爱一人,纵使为他吃苦受累也甘之如饴,大约她并不觉得委屈,何况还有许多求而不得之人。”

小芾棠仍有不安:“大哥情绪太过内敛,这些年我们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好似无情无欲。其实若非太后赐婚,我都怀疑他此生不会主动追求什么人。他和云熙姐姐这事上,我也是使了劲儿的,也不晓得云熙姐姐嫁进来,会不会失望。”

看着天真活泼的小姑娘,骨子里却如此敏感,梅爻劝慰:“这位卫国公府的嫡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就凭她能把一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能摘下你大哥这朵满京城贵女都够不到的高岭之花,收服人心的本事便不再话下,你又何需操无谓的心?“

小姑娘一笑:“说的也是。”

俩人正聊着,风秀急匆匆带了人来,是扶光的丫鬟云琅。她面露忧色,朝着梅爻见礼后道:“郡主府上那位名医可还在?如离公子发病了,比上回更重,府上大夫治不了,公主命我来请,求郡主的神医去看看!马车已在府外候着,方便的话还请即刻便去!”

梅爻满心疑团,此时也不好多问,吩咐

风秀道:“快去,请宗老过来,随我去公主府!”

风秀应了声去请央宗,梅爻转向芾棠,还未开口便听小姑娘道:“梅姐姐你不用管我,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府便好!”

马车又快又稳地驶往公主府。

车内央宗开口道:“可否先与我讲讲病人的大致情形,是何表象?”

云琅回道:“他今日不晓得去了哪里,申时突然回府,已然是强撑着进的门。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地,虚汗津津,面无血色,肌肤也烫得吓人!这情形与公主初次救他时像极,当时天寒地冻,只当他是在雪地里冻久了,当伤寒治的,差不多一个月才好利索。这回比当时瞧着还严重,先是打摆子,之后便昏迷,实在吓人!府医一时诊不出底细,却说不像是伤寒,可又说不好是什么,这才来请先生!”

央宗沉默不语,梅爻问他:“宗老您可有头绪?”

“总要看过病人之后才知。”

马车很快在公主府角门停下,几顶软舆已候在那里。穿门过院,直进到最后一处院中才落下,扶光迎出来,已是两眼红红。

如离被放在暖阁里宽大的沉香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已非苍白,而是灰白,瞧着很不好。榻前跪了五个府医,个个面色惊惧,想来是已遭了扶光训斥,见他们进来,都微微侧目,眸色复杂。

央宗见到如离的第一眼愣了一下,继而才靠近了细看。

如离一只手还搭在脉枕上,显然是才被看过。扶光亲自挪了只矮凳过来,放到央宗身后道:“您坐着诊。”

央宗躬身致谢,缓缓坐了,将手指按在了如离腕上。一地的大夫此时大气也不敢出,只盯着他的动作和表情。不多时,老先生的手动了,这一动却让其中两个上了年纪的大夫一惊!

他们已听闻来得是巫医,晓得是有些不同之处,单看他变换的手法,已不是寻常诊脉,而是诊蛊脉!这似乎印证了他们暗自猜测却不敢明言的想法,公主这位金贵之人,中了蛊!

央宗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似乎还有意外,他扭头盯着榻上之人那张灰白的脸,眸色说不出的复杂。继而又换了病人一只手来诊,这回所按的穴位更令跪地的老医正意外,那是道医所特有的“诊鬼脉”法,又叫“诊阴脉”,是判断人身是否有阴邪入体的方法,玄之又玄。他自是不懂,却未料这位白发老巫医如此专博!

而这也意味着,榻上之人怕不只中蛊这么简单。

梅爻小心翼翼:“宗老,如何?”

央宗没回答她,只收了手,起身,撤去矮凳,撩起襟袍缓缓跪下,对玉衡道:“拿东西来!”

又对扶光道:“敢请殿下带人在外面等。”

扶光看了眼如离,应声道:“那便辛苦老先生!”

“宗老……”梅爻想说什么,便听央宗道:“也请郡主回避。”

梅爻只好随着众人一起退去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