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来了,怒气冲冲。
梅爻想到严彧重伤那次,小芾棠是如何忽悠自己,继而又想起华先生,连他都知给公主写信要用梅敇的笔迹,现下亲大哥便在府上,她怎么也不能让他吃亏了去。
她酝酿出两只红眼圈去裕福堂,果见扶光冷着脸坐于高位,两个婢子一左一右,像两尊护法,旁边还站着个冷脸护卫,握剑的手青筋浮起,眸色锋利。
她太阳穴跳了跳。
见扶光如此姿态,她也不敢僭越,规规矩矩见礼,再抬头眼泪花已在眼眶里打转。
扶光语气凉凉:“你哭什么?”
连妹妹也不叫了,这语气不硬,也不软。
梅爻语带哽咽,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回公主,方才去看了如离,一时没忍住……”
她边说边偷瞄扶光,见她愠色未褪,眼中确也闪过一丝紧张。
扶光不问,她只好自己说:“他近日来昏昏沉沉,睁眼的时候极少,每次行针便是大口呕血,汤药灌得都费力,全靠蛊针吊命。想到昔日他救我时那般强健,再看今时这副枯槁样子,我……我……嘤嘤嘤……”
再瞧扶光,脸上怒意是淡了些么?
她继续:“听玉衡说,他还噩梦连连,时而惊惧躁动,激出一身的汗。身上伤疤一道一道的,不晓得之前遭了何样的苦……哦,有时夜里还会喊‘扶光’……”
扶光盯着梅爻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一时竟觉是自己冤枉他了。
他病得下不来榻,怎么可能去青笺斋抓人?那抓人的一定是棘虎,这个脚踩阴阳的诡物!
可她的书房除了他,还没进过旁的客人。这个节骨眼丢了信,若说没藏莫测心思,她是不信的。
“带我去见他!”
“此刻么?他还昏迷着,宗老在施针,他被扎得箭猬一般……”
顿了顿,又似想起什么,摸出个纸封道:“他让我将此物交给你,我原想送去府上,不料公主竟亲临……”
扶光疑惑地接过来,打开,竟是她丢失的那封信。
扶光气笑了,也不知这人是在装傻还是卖乖!
琼花阁二楼,被扎得箭猬样的人气息沉沉:“公主脾气不好,等会她来闹,你们别硬拦,我跟她解释。”
扶光是大齐的公主,梅敇心知央宗是不买账的,若她影响施针,他师徒两个绝对能对她做点什么。
央宗一根针到他下腹气海,硬声道:“再讲话便扎哑你!”
梅敇挑眉看向杵在一旁的梅六,指望梅六能帮几句。
梅六见他全身裸着,只中间搭了块布,这幅模样竟还忧心他们会唐突公主!他嘿嘿一笑道:“您安心用针吧,公主有小姐招待呢,碍不了事!”
玉衡却不似梅六讲究,他看了眼梅敇腹上长针,又瞄向其下支起的帐篷,笑得促狭:“气海穴乃先天元气所聚,男子生气之海,这一番飞经走穴,你且硬着呢,还操心我们!”
这话一出连梅六都要憋不住,他忍着笑朝玉衡脑袋轻呼一巴掌:“你这孩子,愈发没规矩了!”
“再吵闹,便叫你们都出不了声!”央宗冷冷一句,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梅敇自己瞄了一眼,干脆闭上了眼。
约莫一盏茶后,开始出针。央宗轻捻针体,缓慢外提,随口道:“你身上这些疤怪丑的,等过些日子你强健些,我调些药给你祛一祛。”
梅敇道:“都是陈年旧疤,又不是女儿家惜色,不强求。”
央宗抬眸看他一眼,又低头道:“你自幼便是个漂亮孩子,十九岁那年的眉眼竟有七分像十三殿下!后几年我虽未再见你,可这京中盛传梅世子的兰玉之姿,我也是有耳闻的。可看看你如今的模样,都已变了骨相!”
梅六觉着央宗说重了,在一旁找补:“我觉着也很好看呀,这京中子弟没几个比得过!底子好就是抗造!”
央宗瞪他一眼:“你懂什么!”
梅六尴尬:“那……还能变回来么?”
“譬如人之衰老,实不可逆!可既然我来了,倒不至于再难看!”央宗拔完了针又道,“穿衣吧!”
梅六连忙上前伺候。
恰此时廊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梅爻的喊声:“公主殿下来看如离了!”
一声落,门被猛地推开!
那榻上人还裸着,梅六慌得去拉帷幔,玉衡去扯另一侧,慌里慌张算是将人遮了起来。
帷幔合拢那刻,扶光瞧见了支起的帐篷。
梅爻两眼一闭,只觉今日不太好过。
央宗走到扶光跟前,冷脸对视冒火的大齐公主。
梅爻怕老头犯倔,刚要开口便听他道:“病人心神尽摧,受不得激,若想他死,一刀了事,到不必麻烦!”
说完不等大齐的公主反应,径自稳步
出了屋子,玉衡哼笑一声,追着师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