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束的大脑此刻全被疼痛占据,只是机械地听着稳婆的安排,要走动便走动,要休息便休息。又被婆子们服侍着喝了半碗鸡汤,接着又缓缓在屋里走动。
祈瑱在外头等着,忧心如焚。虽然孩子也有了几个,却是第一回 觉得妇人们生产如此凶险难熬。
这会子祈彦也下学回来,得知母亲即将临盆,也是飞奔过来,跟着父亲一起在外头等。里面的两位稳婆都是心道,这位夫人倒是有福气,夫君敬重疼惜,儿子孝顺。有此想法,两人行事之间不免就更加小心慎重。
程嘉束在里面听着稳婆安排,走走停停。父子二人在外头食不知味地用过晚饭,已是深夜。夫人生产是大事,也没人敢请两位主人去歇息,府里依旧灯火通明,下人们亦不敢歇息,仆妇们川流不息地往主院送热水,送布巾,忙得人仰马翻。
程嘉束熬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听到稳婆道:“宫口已开得足够了,将夫人搀到床上,预备生产。”
两个婆子将程嘉束扶到产床上,半蹲下来,听稳婆道:“夫人莫要心慌。夫人身子康健,小少爷也壮实着,胎位也正。听我老婆子的话,该咱们用力的时候再使劲儿,无需担心,夫人跟小少爷都是有福气的,定能安然无虞。”
稳婆经验丰富,知道这个时候产妇最是慌乱无措,故而一直安慰程嘉束无事。
只是程嘉束此时腹痛难耐,已无心听她说话。她不记得当初生祈彦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那个时候自己毕竟与祈瑱是正常同房,对怀孕生子有心理准备,故而并不排斥生育。
而此时这个孩子并非自己所愿,自己却要被迫承受如此大的痛苦,心中实在委屈不甘。
□□的痛苦是最消磨人的意志的。极剧的疼痛折磨之下,已经让程嘉束脑中满是负面的思绪,回忆里全是过往的灰暗。
不知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还是心中的痛苦,程嘉束泪流满面。只机械地照着稳婆的话呼吸用力,而痛苦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巨大的痛楚之下,程嘉束只觉对一切厌倦至极,只想结束这无穷无尽的痛苦。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忽听稳婆惊喜地叫声:“夫人赶紧用些力。已看到孩子头顶了。夫人再坚持一会儿,小少爷马上就出来了!”
程嘉束此时也不由提了一口气,咬着口里的棉布,忍着剧痛,用着不知道使到哪里的力气。
又不知过了许久,才终于听到稳婆欢喜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快拿剪刀过来!”
接着顿了一下,便是含糊了些的恭喜声:“恭喜夫人,喜得小千金!”
外面等着的祈瑱与祈彦父子听到孩子终于出身,都是猛然起身往里间闯,慌得守门的婆子赶紧拦人:“不可啊,侯爷世子且耐心等等,孩子马上就抱出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一个稳婆便抱着擦干净,裹了包被的婴儿出来,先把孩子抱给祈瑱看,口中道:“恭喜侯爷,喜得千金!”
祈瑱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原本对儿子的期待在见到女儿的第一眼便化为乌有。这是他跟束娘的女儿。从此以后他跟束娘便是儿女双全,和和美美的一家子。
祈瑱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目不转睛看着孩子道:“辛苦两位妈妈。给两位妈妈封上等红封。”
稳婆见祈瑱欢喜,又得了重赏,放下心来,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祈瑱便挂念里面的程嘉束:“夫人现在如何了?”
稳婆忙道:“侯爷放心,夫人生产
顺利,清理过身子,好好将养便可。”
话音未落,只听里面的稳婆惊呼道:“不好了,夫人怎的还在流血?”
这位稳婆面色一变,赶紧转身回产房。祈瑱亦是面上不好看,将孩子交给奶娘,不顾一边婆子阻拦,抬脚亦是进去看程嘉束。
此时程嘉束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身下的褥子上已是一片血红。
祈瑱看得一阵心惊,后面跟着的祈彦已经忍不住,扑到程嘉束身上,急呼:“母亲!”
程嘉束已是昏迷不醒,祈彦叫了两三声,才勉强睁开眼睛,仍然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好在早在程嘉束早产之时,祈瑱便差人请了太医过来,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太医赶紧上前诊脉,是产后出血之症,开了方子,便急急叫人去煎药。
等药的时间,又赶紧喂了参汤应急。
只是待药煎好,服了药下去,出血状况却依然不见好转。
太医诊过脉象,不由愕然道:“夫人脉象缓涩迟滞,沉细不张,为忧思过伤之象。我此前为夫人诊脉,都是颇为康健,按说不该如此。倒似……倒似是夫人自己存了心志,殊无求生之念。”
他心下疑惑,这位夫人瞧着颇得夫君看重,儿子也体贴孝顺,可是刚生下女儿,自己却有求死之意,却是为何。况且熙宁侯也不是不喜女儿,看着得了女儿也很欢喜啊。
高门大户之间,谁知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龌龊。太医也不去细究,只将诊出的脉象如实说出。
祈瑱听了这话,浑身僵硬,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去。
他只知道程嘉束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所以自她怀孕之后便事事小心谨慎,平日里也是温言软语相劝。却没想到她性子竟刚烈到如此地步。因为自己强迫她生下这个孩子,竟然存了死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