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束此时已无所顾忌。
她自从有了彦哥儿,为了保全自己跟孩子,行为处事便十分隐忍。
她明明对祈瑱没有什么情意,却还是对他笑脸相迎,客气以待。便是在裴夫人那里被磋磨,她也不能翻脸,还得克制情绪,跟祈瑱解释自己的不得已。
即使她才是那个受害人。
她这般忍耐,不过是为了自己跟彦哥儿,能有个安生日子过。希望祈瑱能多庇护些彦哥儿。
可是没有用。
如今,她连孩子都失去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要替彦哥儿报仇。那些害过彦哥儿的人,曾经亏待过彦哥儿的人,她都要他们付出代价。
程嘉束脑中已没有理智,唯有复仇。她双手握着匕首,竟是又用力往里刺。
祈瑱只觉腹中巨痛,他吃力抓住程嘉束的手,阻止她的力道,痛苦道:“束娘,我,我……”
我也很难过。彦哥儿是我儿子,我心中之痛不亚于你……我也痛恨自己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祈瑱心中一片怆然。
他知道程嘉束会恨会怨,但他以为,他们毕竟是夫妻,素日里亦是恩爱和谐。而且他们还年轻,以后还会再有孩子。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他会用余生补偿她。
他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束娘会朝他动手,会想杀了他。
他们是夫妻,纵然初初有过误会龃龉,可如今前嫌尽释,夫妻恩爱,未来也会白首携老;束娘平日对他那般体贴温存,她怎么会如此……
祈瑱看着程嘉束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也死死盯着他,目光中满是愤怒、绝望、仇恨,却唯独没有一丝丝的内疚与不忍。
祈瑱闭上了眼睛。
不,所谓夫妻恩爱,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但凡束娘对自己有那么一丝丝的情意,她下手不会这般干脆直接。往日的鹣鲽相得,恩爱和谐,原来不过是一场幻影,都是他自己的妄想罢了。
她是真地想杀了自己。祈瑱此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即使自己不是害死彦哥儿的凶手,她却还是想杀了自己。
祈瑱分不清此时此刻,是腹中的伤口令他疼痛,还是胸中被仇恨被辜负的痛苦令他更痛。
罢了。彦哥儿一事,确实是他欠束娘的。是他没有护住彦哥儿。
束娘要杀他替彦哥儿报仇,可是他该去找谁寻仇?
腹部又是一阵剧痛,程嘉束的手依旧在用力。
祈瑱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握住程嘉束的手,将她推开,嘶哑着声音冲外头叫了一声:“来人!“
石婶与婢女们进来,见屋内情景皆是大惊失色。婢女们忙着搀扶祈瑱,检查他的伤口。石婶则是扶起摔倒在地上的程嘉束,搀着她在一旁坐下。
程嘉束任由石婶扶着坐在椅子上,只觉大脑一片混乱。方才刺伤祈瑱,已经耗尽她全部的心神与体力,她此刻完全没有力气思考,浑浑噩噩,便似一个木偶一般。
倒是石婶见了那一通混乱,先是吓得胆颤心惊,守在程嘉束身边,生怕祈瑱问罪程嘉束。后来见祈瑱那边只顾着处理伤势,并没有人过来理她们,见程嘉束这情状,又心疼起来,便低低劝道:“夫人,咱们去歇息一会儿吧。从昨天到现在,您还不曾好好歇息过……”
程嘉束下意识摇头:“不,我不困,我不想睡……”
石婶心里更是难受,道:“夫人,少爷去了,可活着的人还总得过日子不是?”
活着的人……
彦哥儿死了,可害他的人还活着。
程嘉束的脑子清醒了些。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当了。
她不由喃喃道:“是啊……我,我方才太冲动了,不该伤了他……”
祈瑱腹部受伤,却还分了一丝意识留意着程嘉束,见她这般说,心里终于稍稍安慰了些。他闭上眼睛,心痛如绞。
程嘉束这会儿确实有些后悔了。
祈瑱本就不是加害彦哥儿的主谋。想来不是裴夫人便是李珠芳派的人。她最该杀的,是这两人。她应该理智些,先将元凶杀了,再与祈瑱这个帮凶同归于尽的。
如今自己一时冲动,先将祈瑱伤了,怕是后面祈瑱就要提防她了,如此,再去找裴夫人及李珠芳,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若回头服个软,让他放松下警惕,以便再找机会复仇?
只是要如何做?
程嘉束此时的脑子如同一团浆糊,已没办法清醒思考。事已至此,索性以后再慢慢想就是。
现在彦哥儿还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灵堂里呢。
程嘉束恍然惊醒,一把推开石婶:“不行,我得去陪着彦哥儿。”
石婶心里难受,流着眼泪道:“夫人,您得保重身体,还是先歇息一会儿吧……”
程嘉束推开她:“不,石婶,我要去陪着彦哥儿。”说罢,态度坚定地拒绝石婶的陪同,自己一人又去了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