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纷扰忙碌了大半月,程嘉束一行人终于出发。轻车简行,一行人不过数匹马,三辆马车而已。
祈彦练了许久的骑术,再不肯坐车,自己骑了一匹祈瑱新送他的小马驹,跟霍师傅一起骑行。
外头一堆亲卫们随着,祈瑱并不担心祈彦。自己索性也不骑马,跟程嘉束一起坐马车里。
他知道程嘉束几年未曾回府,难免心中忐忑,便出言安慰:“母亲年纪大了,性子便有些固执。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莫要与她老人家争执,且先忍耐几分,待我回来,自会劝阻母亲。”
程嘉束点头,柔声道:“我听侯爷的。”
却不说自己绝不跟老夫人起冲突的话。
程嘉束知道裴夫人对她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了。只是身份使然,该退让的必须得退让。不为自己,便是为了彦哥儿,也只能忍耐了。
有所得必有所失。想要前程富贵,有些时候便只能避让忍耐。程嘉束有心理准备。
祈瑱不知道程嘉束心中所想,只见她谦恭温和,心中熨贴,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走到半路,阴沉的天空飘下雪花。骑马的祈彦兴奋地跑到父母的马车旁,跟程嘉束道:“母亲,下雪了,下雪了!”
程嘉束掀开车帘,见儿子骑着马,一脸兴奋的样子,问他:“外头下雪了,你可要进马车里来?”
祈彦断然拒绝:“不要。”
因怕母亲再劝,一夹马身,拍马又跑到前面去了。
祈瑱瞧着儿子身手矫健,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很喜欢,道:“幸好选在了今日出发。瞧这雪片越来越大了,只怕明天雪便积得厚了,再不好出门。”
程嘉束笑着称是。
时近年关,进京贩货购物,回京述职的,官道上车水马龙,很是繁忙。一行人过了午才到侯府。
熙宁侯府上下早几日便得了消息,大门正开,下人们齐齐整整站在外头迎接侯爷夫人。
程嘉束看着眼前乌央央的人头,回想在祈家生活过的那几年,恍然竟有如隔世一般。
祈瑱见她神色怔忡,亦是心有所
感,伸手携了程嘉束,与她一同先往颐德堂拜会裴夫人。
一家三口来到颐德堂正堂时,便见裴夫人端坐高堂,面似寒冰。
一个月前祈瑱便告诉了她,他要将程嘉束接回祈家。且祈瑱并非征询她这个母亲的意见,而是已做了决定,只是告知她这个母亲。
裴夫人既惊又怒,想指责儿子不孝,不想祈瑱又抬出祈家先祖来说话,道不教长子嫡孙拜祭先祖,才是最大的不孝。
她一个做儿媳妇的,如何能说不让孙子拜祭祖宗?
便是有再多不甘,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下。只是今天见了程嘉束与祈彦,又怎么能有好脸色。
祈瑱拉着程嘉束与祈彦一起跪下,向裴夫人行大礼:“儿子/媳妇/孙子见过母亲/婆母/祖母。”
裴夫人端坐不动,并不提要三人起身。
祈瑱也不说话,三人一起跪着并不起身。正堂内鸦雀无声。婢女婆子们个个屏声敛气,低眉顺眼,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有祈瑱一并跪着,裴夫人终究不能一直拗着,半晌过去,才冷冷道:“起来罢。我一个惹人嫌的老婆子,怎么敢叫你一个堂堂侯爷给我磕头。”
祈瑱才起身,闻言当即又跪下:“母亲,儿子惭愧。”
裴夫人哼了一声,祈瑱这才起身。
裴夫人抬眼看程嘉束,虽然垂首敛目,一副恭顺谦卑的模样,可是见她面色红润,身姿绰约,没有一份在别院经受磋磨的样子。
再见祈彦,身量颇高,已初初有少年模样,神情紧绷,但是眉目俊秀,依稀还能看到几分程嘉束的影子。
裴夫人顿生厌恶,只觉对这个孙子没有半分喜欢。
祈瑱见裴夫人态度冷淡,且自己一行人初到侯府,风尘仆仆,只好又告罪:“母亲,我与束娘彦哥儿初回府中,尚未梳洗便勿勿来见母亲,实在失礼。现在我先带他们母子更衣洗漱,晚上家宴时再向母亲请罪。”
裴夫人摆摆手。三人便复又行礼告退。
出了颐德堂,祈瑱才安慰程嘉束:“母亲性子如此。束娘你勿要放在心上。待晚间家宴时我们再好生向母亲请罪。这几日恐是要委屈你了。母亲若有迁怒之处,你先担待。我自会劝说母亲。”
程嘉束温婉一笑:“我知道了。老夫人若是有气,我便先忍着就是。”
这是祈家,是熙宁侯府,不是她的璞园。她自然懂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
祈瑱默然不语,只是将程嘉束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束娘是自己的正室,他如今与束娘恩爱不移,自然不能再让她继续委屈住在别院。纵使母亲再不喜,他也要将程嘉束接回府中。母亲纵然有气,有他看着,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祈瑱自觉自己考虑周全。过去虽有龃龉,然而他如今已将束娘接回府,那些不快便让它过去,从此以后一家人便可好生过日子。从此夫妻和睦,生儿育女。他看着眼前的娇妻爱子,想着将来的日子,心头一片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