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束一大早便出发来京里,中午不过草草吃顿饭,便又见了几人,此时诸事完成,终于露出些疲态,不由打了个呵欠。
祈瑱便道:“你也是辛苦了。先歇息一会儿,晚上还有家宴呢。”
程嘉束便解头发换衣服,想到魏姨娘,便问祈瑱:“魏姨娘的脸是怎么回事?好好儿的,怎的脸上划这么长个道子,怪可惜的。”
祈瑱不防程嘉束问得如此直白,不由有些尴尬。
其实这样的事,换作旁人,定是私下里叫下人们打听,表面上却云淡风轻,装甚么都不知道一般。也就束娘这样的,直愣愣地便去问他妾室的事。也亏得祈家人口简单,上下不过几口人。若是遇到那祖孙几代,妯娌各房混住的,束娘这性子,不晓得暗地里要吃多少亏。
但他自己就是个心计深沉,多思多虑的人,偏也就喜欢程嘉束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夫妻至亲,本就该无话不谈。她有疑问,他倒是更愿意她直接问他,而不是自己私下打听。尴尬,也不过是因为这事儿不大体面罢了。
祈瑱便将当年的事简单说了。
程嘉束不由感慨:“可惜了魏姨娘那张脸了,多漂亮啊。”
祈瑱扫她一眼:“你不是素来说自己气量小么,怎的今天这般贤惠,还替魏氏说话了?”
程嘉束叹气:“你们这些俗人哪里能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魏姨娘这样一张脸,虽说便有那道疤,也不掩美色,可终究让人可惜啊。”
祈瑱默然,随即问她:“那她们两个,你待如何处置?”
程嘉束诧异看着他:“你自己的妾室,你来问我?”
祈瑱叹气:“不是你这个醋坛子说过,你的地方没有给妾室留地儿么。”
程嘉束不说话了。她初来乍到,还没有习惯此处是自己的家,自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便若无其事道:“还能如何,就这样呗。我虽是这么说,可也不能让人家没有个活路。譬如魏姨娘这样的,离了侯府,哪里还能有容身之处。也就这样罢。”
祈瑱闻言不由便看程嘉束。她面容平静,眼神清澈,显然那话并不是违心之语。
祈瑱心头便是一软。两人相处这许久,祈瑱也知她性子,绝不是随口一说的气话。他本就于女色上不大看重,现在与程嘉束情投意合,之前便细细考虑过如何处置府里的两个姨娘。
李珠芳好说,就凭她从前做的那些事,程嘉束怎么待她都不为过。
只是魏氏却实在无辜。她又不能生,便嫁人也嫁不得,祈瑱已做好将她送庄子上养着的准备了。不想程嘉束虽然有些醋性,但终究心肠是软和的。
不管一个人自己是什么样子,总希望身边的好人多些。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是个冷血冷情的。
祈瑱看着程嘉束,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脸颊。又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先歇一会儿罢。”
晚上的家宴也是乏善可陈。不过就一家五个人吃个团圆饭。这回,便没有叫两位姨娘了。
因着裴夫人心情不好,一直板着个脸,下人们皆是小心翼翼,行动间轻手轻脚,生怕出个差错,被人当场作筏子。
裴夫人端坐一旁,并不理会儿子儿媳。只是在入席的时候,才突然出声:“晟哥儿坐我身边。”
祈瑱皱皱眉,却终究没有说话,让晟哥儿坐在了裴夫人下首左边,自己坐在了裴夫人右边。
程嘉束便起身站在裴夫人身边,给她布菜。
祈彦看着母亲,面上不禁浮出担忧之色。
程嘉束夹了三筷子菜,裴夫人动都没有动,只顾自吃自己夹的。
祈瑱淡淡道:“好了,都是自家人,难得聚一次,不必讲那许多规矩。束娘,你也坐下吃饭吧。”
裴夫人面色更是不快,筷子一摔,冷冷道:“她一个做儿媳妇的,服侍婆婆难道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怎的偏就她架子大,使唤不得?嫁到我祈家这么久,晨昏定省过几次?若是连伺候婆婆都不愿,这样不孝的媳妇,还是送回程家好生教导,我祈家可不敢要!”
祈瑱还未说话,程嘉束已垂首恭声道:“不曾尽到媳妇的责任,是儿媳的不是。如今儿媳既然已回府,自当侍奉婆婆,不敢懈怠。”
裴夫人“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后面程嘉束再布菜,裴夫人倒也不再刻意为难,也会挑拣着吃上一两口。
裴夫人心中清楚,如今儿子在一边护着程氏,她也不好做得太过。且罢,总归阿瑱不能一直在家呆着。媳妇伺候婆婆天经地义,后头日子长着呢。
用过晚宴,程嘉束与孩子先回,祈瑱自己留下来陪裴夫人说话。
他知道裴夫人对程家的态度,便是为着一家子和睦,也得抚慰一番裴夫人。裴夫人亦是明白他的盘算,故而并没个好脸色给他。
此时母子相对,祈瑱叹道:“母亲,程氏性子和顺,又一个人将彦哥儿扶养大,着实不易,母亲又何苦揪着旧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