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太吵了。”
零补充道。
“你的存在,干扰了他自我封闭和情绪沉淀的进程。换句话说,你在这里,他连安静地崩溃都做不到。”
路明非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是啊,自己除了咋咋呼呼地喊着“师兄我陪你”,还能干什么?
连师兄的身体数据都一无所知,只会用最愚蠢的方式添乱。
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显得像个滑稽的笑话。
零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把还在发愣的路明非塞了进去,然后对司机报上了酒店的地址。
全程,她没再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坐在路明非身边,像一尊不会融化的冰雕。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路明非看着玻璃上自己那张颓丧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个坐在尼伯龙根里的师兄一样,都是个傻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那间名为“老爹”的酒吧里,楚子航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个空酒瓶。
吧台后所有的廉价威士忌,都被他一个人喝光了。
酒保看着这个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东方男人,识趣地没有上前。
他见过太多在深夜买醉的失意者,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位,喝酒的姿态不像是在寻求解脱,更像是在执行一场漫长的凌迟。
楚子航把几张皱巴巴的美元压在杯子下,站起身,走出了酒吧。
他走得很稳,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重新插入鞘中的利剑,只是剑刃上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纹。
他没有打车,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芝加哥的午夜寒风刺骨,吹在他单薄的衬衫上,他却毫无所觉。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得很短,像一个孤独的默剧演员,在空旷的舞台上表演着无人观看的悲剧。
他路过一家橱窗,里面陈列着最新款的婚纱。
雪白的裙摆在灯光下圣洁无瑕,美得不真实。
他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
那双泛着猩红的双眼里,恍惚间映出了一抹火红色的影子。
那影子一开始很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条红色的连衣裙,裙摆在风中飞扬,像燃烧的枫叶,像盛夏的烈阳,像她那天在中考结束后,站在阳光下对他灿烂微笑的模样。
那些被遗忘的声音,被尘封的画面,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挟裹着尖锐的玻璃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冲刷。
每一个字,每一帧画面,都在嘲笑他,他是一个多么可笑的傻子。
他像一个迷失在钢铁森林里的幽灵,在寻找一条永远也找不到的回家的路。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橱窗里那圣洁的白色,指尖却只触碰到冰冷的玻璃。
玻璃上,映出他自己苍白而陌生的脸,和那双燃烧着痛苦,不属于人类的金色眼瞳。
一个怪物。
“骗子……”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被风一吹就散了。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句“骗子”,究竟是在说那个给了他整个夏天、又偷走了他所有记忆的女孩。
还是在说镜中这个……连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守护不了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