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的玻璃窗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路明非感觉自己屁股下的椅子都快散架了,他死死抓着桌沿,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从椅子上滑下去。
要是在这历史性的悲壮夜晚摔个狗吃屎,那可就太丢人了。
就在这轰鸣与死寂交替的间隙里,零动了。
她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个与这间破败酒吧格格不入的精致人偶,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她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绕过桌子,走到已经开始眼神发直、嘴里嘟囔着“再……再来一杯……嗝……老子今天……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路明非身边。
然后,她伸出那只看起来纤细得能被风吹断的手,一把揪住了路明非的后衣领。
下一秒,路明非感觉自己像一只在垃圾堆里喝醉了的流浪猫,被毫不费力地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喂!三无妞你干嘛!放开我!我还能喝!”
路明非徒劳地在空中蹬着腿,活像一只被命运扼住喉咙的鸭子。
“师兄……我还能陪你……战斗到天亮……”
零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是拖着他往外走。
她那张精致得像人偶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在路明非挣扎时,他那沾满酒气的袖子蹭到她手臂上,她只是侧身避开,动作流畅而高效,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路明非从那细微的动作里读懂了。
那不是嫌弃,那是一种对低效行为的彻底否定,一种对无用功和干扰项的物理清除。
在他还在用吹牛逼的方式表达兄弟义气时,她已经用最直接的方式开始处理问题了。
他那双匡威帆布鞋的鞋底,在沾满油污和酒渍的地板上,划出两道充满屈辱的长长痕迹。
他放弃了挣扎,像一袋没人要的垃圾,任由自己被拖拽着。
他回头,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看着那个依旧坐在卡座里、被昏黄灯光和浓重阴影包裹的身影。
楚子航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离去,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倒酒、饮尽的动作。
那个小小的卡座,就是他的尼伯龙根。
一个只有他自己,和那些刚刚被唤醒记忆碎片的囚笼。
……
冰冷的夜风混着铁轨的铁锈味扑面而来,让路明非打了个激灵,酒意醒了大半。
他被零像扔麻袋一样扔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屁股硌得生疼。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破败的酒吧,招牌上“老爹”二字在霓虹灯下闪烁,像一只疲惫的独眼。
“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陪楚师兄喝?”
路明非仰头看着零,声音嘶哑,带着一股浓浓的不甘。
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淡漠的蓝色眼眸里,映着芝加哥冰冷的夜色。
“乙醇无法修复崩塌的世界观,只会加速神经元的不可逆坏死。”
她顿了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
“根据我的初步评估,他的乙醛脱氢酶活性极低,酒精代谢能力远低于常人。”
“刚才那七杯威士忌,已经足以对他的心肌细胞造成显著损伤,并大幅度拉低他血统失控的阈值。”
“再喝下去,他有百分之七十三的概率因急性酒精中毒诱发心搏骤停,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七,是在失控中爆血。”
“你所谓的陪他喝死,是在以极高的效率谋杀他。”
她的话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每一刀都割在路明非那点可怜的“兄弟义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