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风,是冷的,但冷得有腔调,混着金融街的咖啡香和野心家的古龙水味儿,闻着就让人觉得自己的身价后面能多添两个零。
芝加哥的风,就纯粹多了,也实在多了。
它只有一个目的——把所有还杵在街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吹成傻逼。
路明非现在就觉得自己是个傻逼,一个坐在街角咖啡馆专座上,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兄一步步往甜蜜陷阱里跳的超级无敌大傻逼。
他把自己缩在角落最不起眼的卡座里,面前那杯号称能唤醒死人的深度烘焙美式,早就凉得跟尸体一个温度,苦味顺着喉咙一路捅进胃里,搅得他五脏六腑都拧巴着疼。
他就这么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像条被秋雨打蔫儿了的流浪狗,透过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做贼似的偷窥街对面那家挂着“奥德赛”招牌的书店。
昨晚和芬格尔在电话亭里吼完那一嗓子,他几乎一宿没合眼。
那种无力感,就像有亿万只蚂蚁在他心口上打洞,密密麻麻,又痒又疼。
他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恨自己怂得像条蛆,只能窝在这里,机械地执行沈云轩下达的命令。
“带薪看戏,时薪按三百刀算,记得开票。”
老大在加密频道里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是什么美差。
可这出戏的票价,押上的是楚师兄的命。
路明非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夏弥的女孩,像只浑身都闪着光的小鹿,蹦蹦跳跳地闯进了楚子航那片常年冰封的森林。
她在书架间穿梭,两条马尾辫甩出活泼的弧度,时不时抽出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大部头,像献宝一样颠儿颠儿地跑到楚子航面前。
而楚子航,那个卡塞尔学院行走的制冷机,那个恨不得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刻在墓志铭上的男人,他居然没走!
他非但没走,甚至会伸手接过那本“凶器”,用他那如同寒潭般的眼睛扫过封面,然后……开口说话。
这一幕在路明非的认知里,比芬格尔突然宣布自己其实是女的,并且已经怀了恺撒的孩子还要魔幻一万倍。
“师兄,你看你看!《结构主义神话学》!列维·斯特劳斯写的!”
“他说所有的神话内核都是二元对立的,比如生与死,光明与黑暗,就像……就像龙和我们!”
夏弥的声音脆得像夏天冰镇可乐里炸开的气泡,带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热情和好奇。
楚子航接过那本能当板砖用的书,沉默地翻了两页,然后用他那标志性毫无情绪波动的语调,像是在宣读论文摘要。
“结构主义过于强调共时性,忽略了历史的演变过程。用它来分析龙族历史,会丢失关键的进化节点,结论不具备完备性。”
“哇!师兄你好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夏弥的眼睛里像是洒满了星星,那种崇拜的光芒不似作伪,是真正的学渣仰望学神时,最纯粹、最不讲道理的眼神。
隔着一条街,路明非都感觉自己被那股恋爱的酸腐气给齁得喘不过气来。
他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里偷窥着那该死的偶像剧现场。
完犊子了,师兄这台顶级服务器,这是要被攻破防火墙,彻底沦陷了。
那个叫夏弥的女孩,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像是一套经过千锤百炼,专门针对“楚子航”这款高冷机型的顶级病毒。
她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什么暗送秋波,什么欲擒故纵,统统没有。
她就是直球,用最纯粹的好奇心和最旺盛的求知欲,一次又一次,精准无比地敲击着楚子航那封闭的外壳。
这比任何美人计都高明百倍。
因为楚子航的世界里,能让他驻足的,只有知识和逻辑。
而夏弥,正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知识和逻辑充满了无限渴望的最完美“学生”,一本会撒娇、会卖萌、还会眨着星星眼说“师兄你好厉害”的,活的教科书。
她不是在攻略他。
她是在把自己,变成他最无法拒绝的“知识”本身。
路明非绝望地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聊天群,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邦邦响。
【衰仔路明非】:老大,我申请换岗!
【衰仔路明非】:我觉得我更适合去华尔街给你擦皮鞋,或者去西西里岛给黑手党洗盘子,洗一年都行!
【衰仔路明非】:这个活儿我真干不了,再看下去我怕我道心不稳,当场化身牛头人冲过去把师兄抢走!
【绘梨衣的人形衣架】:闭嘴,看。
【衰仔路明非】:可我瞅着这俩人,一点没有要b(b)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