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南溪想了想,从自己的荷包里拿了一小朵干花,递到小姑娘跟前。
重令月看看她,又看看干花,最终伸出手将小花拿在了手中。而后细细弱弱的说道:“谢谢六奶奶。”
郦南溪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入了花园之后,太太们和姑娘们便被引往了不同的房间。因为梅太太为大家安排了不同的去处。
姑娘们喜欢有趣时新的玩意儿,梅太太就在西边的厢房里为大家准备了许多精巧的小东西,又摆上了琴棋与文房四宝,供少女们玩耍。
太太们则是喜欢闲聊些家中琐事。梅太太就让人引去了东边的厢房,摆上了茶果点心,供大家闲聊时用。
郦南溪自是跟了梁氏、徐氏她们往东厢房去。不过,将要进入屋子的时候,却被刚刚赶来的梅太太给拦住了。
“六奶奶怎的往这边来了?”梅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边可都是太太闲聊的地方。太太们大都喜欢谈孩子谈中馈,奶奶怕是觉得无趣。倒不如去西边儿和姑娘们玩,反倒是有趣一些。”
若是以往,郦南溪或许就顺势答应下来。
可是这一次往西厢房那边去的是重芳柔和重芳苓她们。她和那些姑娘们当真是不甚投缘。更何况这些年她都在江南,京城之中物是人非,幼时的玩伴多年不曾联系如今也早就没了情意在。
这般的情形下,她去往那边,或许反倒要惹了那些姑娘们不快。
她今日是来散心的,并非是来找不自在的。既是如此,反倒不如凑在这边。一来她是已婚之人,在这里旁人说不出半点儿不对。二来,这些太太们自己说自己的,她插不上那些话题她们也是知晓,想必不会强逼她。这样她能落了个清闲自在。何乐不为?
梅太太见她主意已定,就笑着应了声。
将要离去的时候,梅太太忽地又转回身来,问道:“当初国公爷问我家老爷那些事情,可是为了六奶奶?”
郦南溪听了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后,很是有些不解,“不知您的意思是——”
“老爷那时候和我说,国公爷尤其关注查江南的事情。原本老爷还以为国公爷有意去江南外任,谁知后来再看又不是这样。”
梅太太笑问:“后来听着订了亲,我便想着,六奶奶的父亲好似就在江南任职,这便多问了两句。”
郦南溪原本以为重廷川问了严阁老,哪知道重廷川这话也问了吏部尚书梅大人?
若她承认了说是这样,就显得重廷川提前“徇私”,不甚妥当。若说不是这样,万一重廷川在梅大人跟前承认了这一说法,她可不就砸了自己的脚?
一时间郦南溪讷讷不能言,不知该怎么回答好,最终只能尴尬的笑笑,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梅太太静静看着她,不多时,缓缓笑了。
“六奶奶真是个实心眼儿的。”梅太太道:“说起来,我倒是有件事想拜托六奶奶,不知您有没有空闲?”
虽然梅太太年纪长于郦南溪,但郦南溪乃一品封诰,在今日的女客里身份是最为尊贵的。更何况卫国公位高权重,梅太太自然对国公夫人要存有一分恭敬。
郦南溪听了她这话后有些意外。如今是梅府在办宴席,邀了大家赏花。如今梅太太却要让她帮忙。
郦南溪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知我有何可以帮助您的?”
“其实倒也简单。”梅太太说道:“只不过这事儿令我有些为难,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故而只能求到您这里来了。”
“您请说。”郦南溪含笑看她,“我需得看看是何事。”
梅太太顿了顿,说道:“听闻六奶奶花艺极好。如今我待客的大厅里,有瓶花插的有些不太妥当。可是连续寻了好几人都无法帮忙弄好。不知奶奶是否有空、可否帮忙修整修整?”
郦南溪听闻之后,并未即刻答话。
她抿了抿唇,笑容愈发温和,心中暗暗疑惑,暗暗警惕。
——她在外面甚少碰触花艺,只时常给父母兄姐插上一些。
既是如此,究竟谁在梅太太跟前说起了她花艺甚佳?
难道是重廷川么?
重廷川今日离了家后,踌躇许久,最终并未直接往宫中去,而是转道去了趟御林军总统领的府邸。细谈许久后,这才快马加鞭赶往宫中。
见到皇上,重廷川直接说起了自己的意图,又道:“微臣已和总统领详谈过,总统领今日替臣一日。改日臣再替他。”
洪熙帝正提了朱笔欲和他说起一事,闻言颇为讶异,“为何今日告假?”
重廷川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去处怕是没法避人耳目,故而只能实话实说。
“梅尚书家今日设宴,我想过去一趟。”
“梅尚书家。”洪熙帝沉吟,语气有些不悦,“那赏花宴如此重要?”
重廷川是洪熙帝看着长大的。当年他被立为世子,也是洪熙帝亲口应允。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性情如何怎会不知晓?
卫国公其人,沉稳干练有担当。除非有要事大事,不然的话绝不会擅离职守。
可是不过一次赏花宴罢了,他竟是要因了赴宴而随意调换当值时间?!
洪熙帝思量着,越想越觉得重廷川不是这种人。再仔细考虑过后,洪熙帝忽地语气一转,疑惑的问道:“莫不是那宴席有何不妥?”
“并非如此。”重廷川双拳紧握,生怕洪熙帝有所误解,顿了顿,决定将实情讲出来一小部分,“内子初到京中,恐怕不甚适应。”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许是领兵作战惯了,总是对未知的情形有种天然的洞察力和感知力。他总觉得今日他需得过去一趟,不然有些事情或许就不太一样了。
因为那个少年,梅家三郎,骨子里有些东西和小丫头实在太像。
这种极致的相似让他有些介意。
介意到不惜冒着惹恼皇上的风险来调换一次当值时间。
洪熙帝没料到他居然是因了那个小姑娘而去。
不过,知晓真相之后,洪熙帝倒是一扫之前的愠色,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去罢去罢。原先只当你铜筋铁骨,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想到当年,他自己也曾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只不过,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说罢,洪熙帝以姑父的身份抬笔敲了敲桌案,笑得和蔼,“好好照顾下小姑娘。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洪熙帝倒是宁愿重廷川和那小姑娘亲近些。
卫国公骨子里是个重情义的,有他多教教那郦家七女,也免得她似旁的郦家人那般无情无义。
梅家的忍冬院内。
入院便是一条水流,水流上筑着水榭。水榭旁立着竹林,竹林后有个竹屋。屋内少年凭窗而立,正斜斜的倚靠在窗边,手执书卷细看。
青衣小婢快步走到院门处,与院门口的小童说了几句话。小童连连颔首后,赶忙穿过水榭往竹屋行去。
见到少年正在看书,小童躬身而立,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只垂首等着,姿态谦恭顺和。
片刻后,啪嗒一声搁置书册的声音响起。
小童头也不抬的快速说道:“公子,那位郦姑娘来了。”
少年本欲将书搁到桌上后再翻页,听闻这句话后,轻扬的手指却是瞬间停顿了下来。
片刻后,修长白皙的指尖缓缓划过书脊。
“郦——七?”
声音清冷语调慵懒。辨不出喜怒。
“正是。”小童应了一声后,生怕里头的人忘了重点之处,忙道:“如今已经是卫国公夫人了。”
少年并未开口。
他闲散的往桌边一靠,微微侧首遥望某个方向。唇角轻勾,眉眼含笑。
……也不知郦云溪那三句不离口的幺妹,究竟个怎么样有趣的人。
要不要去会一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