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宛瑜一早去了宛凝的园子,她听说了:六妹夫开始跟着家主上铁矿局管理事务,为了能在他上工之前见上一面,她必须早早过去。
宛凝也有亲眼见一见“澜山”的意思,便趁家主还没出门,她俩先行去请过安,随即去了听风楼。
彼时,云苒刚刚吃完早膳,正准备歇一下,然后和宛容练一练剑法,消消食,忽侍卫来报说:“夫人,凝小姐和瑜小姐求见……”
“她们来作什么?”宛容冲隐没于花木楼阁深处的院门口方向望了一眼,咕哝道:“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吧……”
云苒想了想,这二位昨日刚回府,今日早早就来拜见。当然不可能是来和她这个妹妹联络姐妹感情的。本来,她是可以选择不理会的,但是避开解决不了问题。她更喜欢直面一切。
“没事,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比她们更难缠的人物,她都能应对自如。两个深闺女子,本事再大也翻不了天。再说了,避得了今天避不了明天——人家正正经经来拜,她这个做妹妹的避而不见,传出去还以为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请到正厅奉茶,我马上就来。”她吩咐了一句。
“是。”
侍卫先行离去。
云苒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身练功的劲装,转头对宛容说:“回房,给我换一身衣裳……”
少顷,她换了一身罗裙带着宛容去了前厅,走进去时笑吟吟脆生生叫道:“凝姐姐,瑜姐姐,该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去给两位姐姐请安的。怎么反劳驾两位姐姐来听风楼看望我这个做妹妹的,妹妹我心里好生惶恐……”
她把话说得特别的客气。
宛凝和宛瑜互对了一下眼神,一个傻子可说不出这么动听的话来,这个六妹妹啊完全是个人精。
这二人才站起来,正待要接上话客套,门外头传来了一个清越、带着迷一样磁性的男子嗓音:“两位姨姐好……容儿啊,两位姨姐来了,你怎么都不来叫我一声,我也好过来打个招呼啊……亏得出门时守门的禀了一声,要不然就生生错过了……”
正厅门口,走进一英俊公子,一袭浅色蓝袍,配白色底袍,玉带束腰,际腰系着流苏玉佩,乌发束于玉冠,五官温润,唇边带笑,那漂亮的凤眼,因为微笑而脉脉含情,徐步从外头走来时,衣袂飘飘,手中折扇轻摇,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耀眼光芒,能令人一看到他就移不开眼。
待走到两位娇客面前时,“咵”地一下,他收扇,笑语晏晏冲两位漂亮小姐姐作揖道:“澜山见过两位姨姐……”
云苒心下挺无奈的,这家伙怎么就跟来了?本来她是不想她们见到“澜山”的,至于理由,刚刚她没想出来,现在想明白了——怕他招蜂引蝶。
没错,这人长着一张能让女人见了就想思春的俊脸。
宛凝和宛瑜一同转过了头,两个人在看到“澜山”时,都怔了怔。
宛凝还好,她非常持重。很快就回过神,收回惊讶的目光,得体地福了一礼,“六妹夫安好……”
宛瑜是完全看呆了,终于明白宛湘为什么会痴迷上这个男子了——果然是个英气非凡的俊美公子,西北地界上只怕再难寻出如此男子了……
直到宛凝扯了她衣袖一下,她才还魂施了一礼,“六妹夫好……”
萧湛呢,早习以为常,这种反应才是一个女孩子见到他时正常的反应,yunran那小姑娘视他为无物,那完全是不正常的个例。
“凝姐姐,瑜姐姐,这一大清早的,请问两位来此有什么赐教的吗?”
云苒不和她们寒暄,直奔主题。
“六妹妹,我们昨日回到府里才听说了湘妹妹的事,这不。出于姐妹之情,想和和妹妹商量商量怎么给湘儿妹妹一条活路。”
宛瑜温温笑着先开了口,目光还冲“澜山”瞟了又瞟,芳心已要被某人勾得砰砰乱跳。
活路?
敢情她是想来……
云苒不动声色,也不搭腔,只浅浅笑着。
“六妹妹,湘儿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寻常男子她决计是入不了眼的,逼她随随便便下嫁,那就等同于逼死她。好妹妹,湘儿可是你亲姐姐,还请妹妹别把她逼入死路。大家同为宛家的女儿,还请你好生相待,如今外头尽是疯言疯语,这些话太过难听,想要平熄这些流言,也只有求助你和六妹夫了,坏事成好事。只在你们举手之间而已……”
宛瑜把话说得很直白,就差直接要求“澜山”把宛湘收进房,把这丑事压下去,让丑事变成大喜事,如此皆大欢喜。
云苒在心下暗叹:相传,宛瑜小姐生性有点爱多管闲事,喜做和事佬,还真是啊——她也不惦量惦量这是什么事,哪个男人愿意随随便便收一个失贞的女人入房?除非那女人是男人心头挚爱,否则谁肯?
萧湛本笑得春意融融,一张俊脸宛若三月的太阳,温暖而和煦。待听完这番话,脸上的笑意一寸一寸淡下,眼神跟着变得凉如水,冷声讥了一句:
“宛瑜小姐,你这是要让我纳一个残花败柳入房?呵,这种话宛瑜小姐也说得出口,澜山还真是佩服得无体投地……”
不再称呼“姨姐”,语气一下变得生份,话里更是透出了满满的讥嘲。
宛瑜何曾如此下不来台过,俏脸一窘,雪腮上顿时翻起滚滚红潮。
本来她有一肚子冠冕堂皇的理由准备拿来说明:这是一件喜事,但在见到这男子的绝世容貌之后,她觉得,宛湘配他,还真有点配不上了。
如此谢庭兰玉似的人儿,尊贵而高洁,想要什么样的女子要不着,纳一个不贞的女子入门。的的确确有点侮辱他了。
宛凝呢,静静盯了“宛容”一眼,又瞅了一眼“宛容”身边的侍女,微一笑,接话道:“听说六妹夫和六妹妹极是恩爱,夫妻情深。每每能齐手巧化危机,自然是容不得有外人插足二人世界的……也是我们考虑不周,六妹夫莫怪……一切全是因为我们看着湘妹妹实在可怜,故也盼着六妹妹可怜可怜湘妹妹,分她一点怜爱,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与人为善,也是与己为善……”
啧啧啧,这话说得,真是动听啊……
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我家夫君说了,此生娶我惟一,不复再他娶,成婚当日就立了誓约的。其实,我以为:只要夫君想娶,那便是我想拦也拦不住的,二姐姐你说是不是……反之,夫君若不想娶,娶回家也不会当回事,那就白白委屈湘姐姐来给我家夫君当小妾了,毕竟当小妾是一件自贱身份的事,像湘姐姐这样尊贵的人,实在不宜伏低做小,委屈了自己……”
云苒这张嘴,自然也是厉害的,先是把娶不娶这个意志归到“澜山”身上,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娴良淑德的妻子形象,然后又抬高宛湘的身份,竭力说明:宛湘屈尊降贵做妾不合适。她可以嫁得更好。
萧湛听了,心下一乐:这话说得有水准,脸面上则立刻冲她深情一睇,配合地叫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过此生就娶你一个,我便不可能再纳任何人入门……娘子,此生我对你忠贞不二,是断断不可能另娶的,如若负了娘子,为夫我此生就断子绝孙……”
这话说得那是字字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云苒暗暗抽了抽嘴角:某人又开始演戏了。而且还演得格外用力——她应该给他颁一个好莱坞影帝奖。
夫妻俩齐心合力,演了一出夫妻情深,生死永不负的戏码,看得宛瑜牙酸——唉,这个长在荒山野岭的小丫头片子,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得了这样一位一心一意倾心相待的好夫君。
宛凝听着不由得轻轻一叹,微笑感慨道:“妹妹好福气,得了如此忠贞的好夫婿,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愿妹妹和妹夫可以恩爱到白头……瑜妹妹,我们走吧……”
她福了福,唤上宛瑜就走。
宛瑜呢,还没坐烫椅子呢,说了这么两句话就要打退堂鼓,回头还怎么和宛湘交待,她想把宛凝叫住,可见她走得那么坚决,只得冲“宛容”福了一礼,“那我们改天再来……”
待出了听风楼,宛瑜拉住宛凝,闷闷道:“走那么急干什么,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
“你想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小侯爷留下湘儿是行不通的……如果想要促成这件事,得另辟蹊径……”宛凝淡淡接话,白净的俏脸上皆是深思之色。
“你有主意?”
宛凝那表情虽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是,只要她这么做了,心下必是有了其他法子。
“我需要你帮忙!”
“行啊!只要能帮上湘儿,不管什么忙,我都可以帮你……”
“嗯,那就等时机到了我再找你……”
“喂,你还没说要我帮什么忙呢?”
“还没计划好……等我筹备好了,会找你的……”
宛凝挺直腰背,稳稳走在花团锦簇的香径间,神情从容而冷静,看上去是那么的胸有成竹。
宛瑜暗暗一叹,整个宛府,若论城府之深,太夫人是最厉害的,而由太夫人培养出来的宛凝自然是深悟此道——既然宛凝已经决定对付宛容,那么宛容必会着道,宛湘嫁给小侯爷那是迟早的事了。
这么想着,她脑海里闪过了那张温温如玉的清隽笑脸——她从未见过有男子可以笑得这般好看的,害她的芳心跟着小鹿顶撞起来。
不心动不心动,她喜欢的人儿是第一公子,这个小侯爷绝对比不上他的……
捂着砰砰乱跳的胸脯,她如此告诫自己:不久的将来,她便会拥有世间最出色的男子做夫君……如此这般,她才从那种奇怪的痴迷当中回过了神来,可最终还是觉得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