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子穿的是南齐的青罗锦，五官秀气，眼神狡黠，面色略显苍白，吟吟浅笑间，流露着一股子浓郁的书生气，一看就知是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

“澜山，我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萧湛伸了个懒腰，拧了一下脖子。

在他控制住刀族的军士之后，他就让人出去山神谷传话，令澜山带一千士兵进驻刀族，不为别的。但为重重封锁刀族，在大小通道上全部布置上秦家军，就怕有人会跑出谷去通风报信。

“你吩咐的事，我当然得件件办妥了……”他笑着说完。目光斜了一眼那个屋子，“我说，认得你这么十几年，我可从来没见你为了一个女人而耽误过正事过啊，看样子，你这一次代我入赘，遇上了一个如意娘子了？你与那宛家小六，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

他忍不住八婆了一番。无他，这一次，萧湛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一，我可没有耽误正事，刀族内部的清洗事宜，我是外头人，不宜插手，卡罗自会清肃干净；二，刀族的封锁，有你亲自出马，我相信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三，里面那位不是宛家小六……她比宛家小六可厉害太多太多了……”

说到“三”时，他的语气可得意了，双眸亮得能闪瞎人眼，甚至有一种献宝的嫌疑。

“不是宛家小六？”澜山的兴趣也来了，“那是谁？你不是和宛家小六一起来了刀族吗？”

“和我一样，是个冒牌货。”

梧桐树下有桌子凳子，桌上有茶具，他走近，摇了摇茶壶，听得里头有水，便倒了一盏吃，吃完，他温笑着把自己这段日子的境遇挑着一些与好友说了说。

澜山听罢惊奇之极。“世上竟有这样的奇女子？想不到啊，东越的赏金猎人竟是个女子……哎，回头介绍给我认得一下……”

“不介绍，你得给我另外跑腿去，等不得她醒来了……”萧湛一口拒绝。

澜山不由得深深一眼，笑得意味深长，以折扇指着他直叫道：“哎哎哎，你不会是怕我被比下去吧……这般急巴巴把我赶走……”

萧湛斜了一眼，嗤之以鼻，“你全身上下哪一点比得上我了？”

澜山翻了翻白眼：“……”

这个人啊，本事是真的有，自恋是真自恋。

“来。跟我交个底，你对她是认真的？为找她花了三天三夜，找回来后，又陪着她寸步不离，我和你说啊，你这是赤裸裸的昏君行为……”

相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他为一女子如此上心。

上京城内，多少名门淑女倾慕于他，他何曾动过半分心？却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倾尽一切，他这几天的行为，完全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是，她值得我喜欢。”

萧湛眨眨眼。回答得无比坦荡。

澜山却收起了笑容，“想纳她为正妃？”

他记得萧湛说过的：此生，他要么不娶，若娶，一生一世只娶一人。

想之前，他还与他讨论过姻缘，这家伙说过这么一句话：“三妻四妾是对女子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若想得一知心人，就该有掏心窝相待的心理准备。今朝睡这个，明朝睡那个，哪来的十分真心？幸福的姻缘是，你懂我，我懂你，没有第三者，那才圆满……”

他还说：“别小看女子，女子若能和男子一样，识文断字，读天下大道，那么她们一定能和男子平起平坐。撑起一方天地……”

澜山和萧湛相识时，就每每被他异于常人的想法而折服。他欣赏他，更欣赏他与众不同的精神世界。

“嗯……”萧湛点头点非得毫不迟疑。

澜山却轻一叹，“这怕不是易事吧！你的正妃之位。多少名门望族的千金眼巴巴盯着呢……”

萧湛淡一笑，“总会有法子的，现在我连她都还没搞定呢，不急……”他总觉得她待他之心。还不够热烈，没事，他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不会吧，居然还有你萧湛搞不定的女人？”

澜山越发稀罕了，这世上，但凡见过他萧湛的女子，哪个不像丢了魂似的，甚至有人放出话来，不求名份，只愿一直长相厮守于他身边，为奴为婢皆可。

萧湛一脸乐在其中的愉悦，“你没尝过这滋味，不知道，也没法产生共鸣，不说了，说正事……你现在出去。第一件事，你亲自带人去桐关把罪臣给我带到桐城。我今天下午回桐城。明天秘密审讯；第二件事，令北风带兵困住天神庙，今天晚上，那里的九雀卫给我全部拿下……”

“行，知道了……这就去办……”

领了新任务，澜山起身要走。

萧湛把人给叫住，“等一下。青山这几日回来了没有？”

青山和大铁，自那日走散，再无音讯，也不知跑去哪了？

“还没，不会出什么事吧……”澜山露出几丝担忧之色。

“按理不会。”萧湛以为，光一个青山就是绝顶高手，再加上一个大铁，谁人能是他们的敌手，“应该是有了重大发现，不管他，你忙你的，我去见卡罗……”

临走之前，他特意叫来一个自己的手下，仔细叮咛着他，在这门外看好了。

澜山见他如此看重，神情有点复杂。

他父亲澜河曾说过的：萧湛若想做储君，还是有机会的，只要他愿意寻找外援，娶一个权贵望族的小姐为正妃，只要他肯把那些想争储的人一个个扳倒，他会是名正眼顺的太子，至于他的身子，将来肯定有法子治好的。

可如今，他却看上了一个寻常女子，这人一旦动真情，只怕会为娶她进门而抗争到底。

一旦这么做了，就再也不可能联合权贵大族，那他还如何争储。

他若做不了东宫太子，就怕将来，新君继位，容不下他这个天下第一公子。

虽然那是将来的事，可如果现在不筹谋，未来他势必会陷入被动当中，甚至会影响到很多士族家族的命运——包括他们澜家……

想到这里，他不觉暗暗长吸一口气：能遇得一知音，固然重要，可天家历来最无情，历史上哪一代新旧交替不争个你死我亡，身为皇子，看似风光，实则处处受制于人，没半点选择的自由。

阿湛啊阿湛，你与那位云小姐，想要成就良缘，前路之上，怕是有千难万阻在等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