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如雷,姜雪宁的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紧攥缰绳的指节发白,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烧红的铁,又烫又疼。那缕银发被她系在腕间,此刻正随着马背的颠簸轻轻拍打着她的皮肤,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
"谢危,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她在心中咬牙切齿,却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解释。解释他为何识破替身却不拆穿?解释他为何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还是解释他为何要在生命的最后,选择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庄子近在眼前,姜雪宁猛地勒马,枣红马前蹄扬起,发出嘶鸣。她翻身下马,却见庄门大开,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
"娘娘......"安宁站在院中,脸色煞白。她穿着与姜雪宁相似的衣裙,却掩不住眼中的惊慌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嫉妒。
姜雪宁的目光如刀般扫过她:"滚开。"
安宁不退反进,挡在门前:"他......现在不宜见客。"
"他?”居然连敬称都不加。
“见客?"姜雪宁冷笑一声,一把推开她,"谢危,你真是好样的。+"
门被猛地推开,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谢危半倚在床头,银发如雪,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看到姜雪宁,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又归于沉寂。
"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嘴角却挂着惯常的讥诮笑容。
姜雪宁站在门口,突然迈不动步子。
“就是从前他也不曾叫过她几声娘娘。”眼前的谢危陌生又熟悉——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帝师,如今瘦得脱了形,唯有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你......"她喉头发紧,"你早就知道?"
谢危轻笑:"知道什么?知道娘娘送了个替身来?这替身还是我自己精心培养的?"他转动着腕间的佛珠脸上也不知该哭还是笑。
"那你为什么......"姜雪宁的声音开始发抖。
"为什么不拆穿?"谢危接过话头,眼神飘向窗外的落叶,"反正都是皮囊,这副皮囊下装着谁的灵魂,又有何区别?"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姜雪宁心口。她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谢危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谢危被迫仰头看她,呼吸因这个动作变得急促,却依然笑着:"我说,我爱的不过是这张脸。安宁扮得很像,足够了。"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谢危脸上。他的头偏向一侧,嘴角渗出血丝,却低低笑了起来:"娘娘打得好,上次没打够,继续吧。"
姜雪宁的手在发抖。她想再打,想骂,想撕碎谢危脸上那该死的笑容,却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安宁跪在了地上。
"娘娘恕罪!"安宁的额头抵在地上,"大人他病糊涂了,他说的都不是真的!这些日子他日日唤的都是您的名字,他......"
"闭嘴!"谢危突然暴喝,随即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溅在雪白的中衣上。
姜雪宁僵在原地,看着那刺目的红,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伸手想扶谢危,却被他推开。
"不劳娘娘费心。"谢危擦去嘴角的血迹,"戏也看够了,请回吧。"
"谢危!"姜雪宁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你到底想怎样?"
谢危望向她,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温柔:"我想你记住我。"他轻声说,"记住是你亲手杀了我。"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姜雪宁头上。她踉跄后退,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霜雪。
"闹够了没有!"霜雪一把推开姜雪宁,冲到床前为谢危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你非要气死自己才甘心?"
谢危闭目不语。霜雪转头怒视姜雪宁:"满意了?他心脉尽断,活不过三日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姜雪宁如遭雷击:"我......"
"滚!都给我滚!"霜雪突然爆发,指着门口吼道,"一个两个都来添乱!他为了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还要来补最后一刀?"
安宁哭着跑了出去。姜雪宁站在原地,看着谢危奄奄一息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我不走。"她哑声道,"我要留下来。"
谢危睁开眼,疲惫地笑了:"何必呢?宁二,你想要的都得到了,我能给的都给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这条命反正是你救的,就还你了。”
"你闭嘴!"姜雪宁红着眼睛吼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解脱了?我告诉你谢危,没我的允许,你休想死从前是,现在也是!"
霜雪冷笑:"说得好听。你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每夜咳血,白发一把把地掉,却还要强撑着陪你演戏!姜雪宁,你真的不知道这个傻子爱你爱的早就失去自我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燕临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景,瞬间僵在原地。
"你们......"他的目光从姜雪宁移到谢危身上,最后落在霜雪脸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霜雪别过脸:"告诉你有什么用?再来一个添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