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的沉默,意味着赞同元载的话。只是他到底是大唐的臣子,不好妄自菲薄君上。
元载则完全不同,作为穿越者,他的思想观念里压根就没有皇帝的概念。
“我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一定要针对太子。当初三王之死就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被贬和被杀的人,都是太子的亲族或近臣。”元载并非感到愤愤不平,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太子在帝国里是国本,一旦动摇意味着无数人将跟着殉葬。年迈的君主都会为了太子能够在未来掌管帝国,而在生前替太子做很多「不人道」的事情,比如洪武帝和朱标。
但大唐玄宗皇帝李隆基就显得与众不同,他不仅不维护太子,甚至还意无意打压太子。要知道历史人物没长前后眼,是不可能看到未来发生什么事。
李隆基今年已经五十九岁,在古人尤其是皇帝里面就是高寿。还不想着稳固太子的地位,而是任由朝臣打压他。
在元载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
李泌回道:“咱们这位皇帝,可不是一般皇帝。前半生都在争斗中度过,那可是血与火的时代。是在经过武氏、武三思、韦皇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等一轮又一轮残酷搏杀之中生存下来,对权力已经形成深入骨髓的痴念。在有生之年,岂会让他人染指半分。”
李隆基登基时已经二十七岁,但这一年他的皇位并不稳固。是在先天二年,也是开元元年的时候发动了「先天政变」诛杀太平公主集团,才坐稳皇位。从今年算起来,前后差不多刚好半生。
元载笑着问道:“你今天来,不会只是感慨一下吧。”一种直觉告诉自己,李泌接下来的话至关重要。
“依目前的情势来看杨家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再加上李林甫年事已高,未来之事还要看杨家。”
“然后呢?”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李林甫陷害下,只简单的被禁足在家?”李泌的反问,恰恰也是元载的疑问。
元载原以为会被皇帝狠狠的责罚一顿,再拿他敲打一下王忠嗣。但是结果出人意料,元载可不相信皇帝会突然变得好心。
皇帝对军事集团的忌惮,丝毫不亚于太子。哪怕朔方、河东节度使王忠嗣是皇帝的养子,也不例外。
李泌见元载一脸的疑问,亲口解开答案:“有人帮你求情,而且是杨家的人。”
“杨家?是太真娘子还是杨玉瑶?”元载细想一下,又觉得不会是她们。
“都不是,而是太真娘子的八姐杨玉璃。也就是你在景龙观放走的那个人。”
“什么!”元载忍不住吐槽,“杨家人怎么做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居然不派手下,而非要自己出手。”
李泌笑道:“杨家本来是想让你做个人证,结果被李林甫给坑了。李林甫希望你能卷进来,于是制造那起突然地事件,才导致你和杨玉瑶、裴尚书的突然见面,以及后来的你和杨玉璃的对阵。”
元载苦笑道:“原来如此。李林甫和杨家因这件事,说不定会闹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杨玉璃请杨玉瑶代为求情,保下了你。这也算是对李林甫的一次很好的回敬。”
“那么你今天找我,莫非是……”元载察觉情况不妙,千万别让他去做他最怕的事情。
李泌轻咳一声,正声道:“郡王希望你能够接近杨玉璃,就算不能彻底拉拢杨家,也要分化他们。”
“不行!”元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你回答的这么干脆?”李泌有些吃惊。
“这种事情,且不说亏心不亏心。单说一旦执行,我将家无宁日,甚至被王家唾弃。”元载摆出的态度很明确,绝不听从。
李泌面色如常,静静的看着元载。丝毫没有因为元载刚才激动的情绪,而受到影响。
过了一会儿,元载从激动地情绪中缓过来,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有些过了头。缓和了语气道:“我认为郡王目前要做的是静下来,耐心的等待时机和壮大自己的势力。以静制动,才是上上策。”
李泌疑道:“元载你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这到底是为何?皇帝即将到花甲之年,来日究竟有多少,你我都不清楚。如果再不有所行动,一旦皇帝驾崩,危险就要到了。”
元载道:“你放心,皇帝阳寿还长着呢。这一点我敢打包票。”
李泌见元载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起身告辞,趁着浓浓的夜色离开元府。
元载一直把他送到后门,然后折回主屋。
王韫秀在主屋等元载,悄声询问元载,李泌说了些什么。
元载怕王韫秀多心,只说李泌是来告诉他有关裴敦复和裴宽被贬的细节问题。
王韫秀虽然觉得有疑问,但元载的话里没有破绽,也就没有多想。
转眼四月结束,到了五月。
元载被李隆基下诏取消了禁足令,并恢复了工作。
一日,元载在金仙观内执勤。迎面走来一位熟人,杨玉璃。她是得到皇帝的特许,可以待在金仙观。
两人相互见礼后,元载惊道:“真想不到你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也不怕被人抓去。”
杨玉璃笑道:“试问金仙观乃至整个大唐,有谁敢告诉皇帝,我就是那个景龙观的凶徒呢。”
元载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杨家竟然已经嚣张到这个地步。杨玉环还没有成为贵妃,他们就这样。如果成了,那还了得。
“欸……你胖了,应该是在家禁足这段时间,吃得太好。”杨玉璃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让元载颇感惊讶。
元载只得笑道:“算是吧。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很多事也不需要我插手,自然就胖了。倒是你比上次看起来瘦了不少,肯定是多管闲事的结果。”
杨玉璃道:“像你的闲事,我是不稀罕管。”接着伸出手来,索要她当初给元载的那块玉佩。
元载从荷包里拿出玉佩,却不肯给。
“你留着无非是想将来肯定会见到杨家其他姐妹,又担心我那天是易容。碰到的时候,你可以凭借香味找出我。”杨玉璃话锋一转,冷笑道:“我现在是真容相见,你无需辨别。”
元载终于把玉佩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