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筠虽然平时嘻嘻哈哈,却是一个洞明世事之人。
元载因此很紧张,忙问原因。
吴筠道:“陛下生性多疑,最忌惮有人威胁他的权柄。贤弟在与和政郡主成婚之后,被陛下自动算作太子。这个时候贤弟养尊处优,怕不是一件好事吧。”
元载似有所悟,还来得及谢过吴筠的好意提醒。
吴筠已经飘然远去,徒留一阵清风。
这一段插曲元载铭记在心,但不耽误正事。
六礼中的第四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叫纳征。就是常说的下聘礼。由男方本族的两名青年才俊担任正函使和副函使,携带聘书和礼书及聘礼到女方家。正函使和副函使不是随便就能决定,必须是有一定的地位和社会声望。
元载的家族式微,找不出像样的人出面担任正函使和副函使。王韫秀家确有郭子仪这样的大将,但于理不合。
就在元载为此苦恼之时,一则好消息传来。李隆基为元载出面,请了两个人出任正函使和副函使。
副函使乃是杨玄璬之子杨鉴,娶了李琎之女承荣郡主的人。
而正函使更是来头很大,名叫杨飚(biao)。开元十八年出生,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但是他的身份在当时来说赫赫有名。他的九世祖是大隋王朝开国皇帝杨坚,八世祖是隋炀帝杨广。
没有看错,没有听错。杨飚是地地道道的前隋宗室,与杨玉环同属于弘农杨氏的族人。杨玉环是弘农杨氏河中房,以前有所衰微而已。
不仅如此,李隆基还让杨飚的父亲、酅(xi)国公杨哲担任婚礼的傧相,也就是现在俗称的司仪兼伴郎。
从这里可以看出,杨家对元载的婚事的热心程度。
九月十八日,杨飚和杨鉴携带聘书和礼书及聘礼,前往东宫正式下聘。
礼单如下:黑色布帛三匹、浅红色布帛两匹、束帛十匹、璧玉一个、豹皮两张、錦采四十匹、绢一百四十匹、羔羊一口,羊二口,牛犊二頭,酒黍稷稻米麫各四斛。
以上礼品,均用精致奢华的马车,敲锣打鼓送到东宫。
诸位可以看看这份礼单,无一不是按照一品官员的标准在送礼。元载只不过是从三品的将军,哪里能出得起这么一份大礼,全是杨家张罗。
元载听闻此事,不得不打算亲自登门谢过杨钊,那位未来的大奸臣。
却被杨玉璃半道拦了下来:“公辅你这样的装扮是打算去哪里呢?该不会是想去谢我的族兄,杨钊吧!”
元载对杨玉璃突然拦路感到奇怪,仍然如实道:“确实如此。那些奢华到极致的礼品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不能不去谢他。”
杨玉璃明显不高兴:“与其谢他,倒不如谢我。要不是我从中斡旋,礼部还不知道会把你的婚礼办成什么样子呢。”
元载顿感惊讶,忙问道:“你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做,弄得我的婚礼奢华无比,实在有违我的本心。”
“你以为婚礼是给外人看的吗!这些都是做给陛下看的。决定你的命运只有陛下一人而已,如果过于寒酸,弄得没意思的是谁?是陛下!”
元载仔细一想,终于弄懂其中的深意。上前一步,想要拉一下杨玉璃的手,却被她甩开了。
“你马上要成亲的人,还敢在外面沾花惹草。”杨玉璃微笑着翻身上马,扬鞭拍马,瞬间没了踪影。
元载听进去杨玉璃的建议,调转马头回家,不再对人提起谢杨钊的事情。
婚约既成,接下来就是第五步,请期。就是男方选定吉日,又请大媒人携带大雁前往女方,告知女方吉日。
苦命的李琎又只能亲自跑一趟,可怜的李亨又要来一套国礼和家礼。
吉日定在了十月六日,距离九月中旬没有几天日子。之所以定在十月,还是因为再往后,天气寒冷,举行婚礼太遭罪。
时间有些仓促,王韫秀脱下素服,换上平时穿的衣裙。指挥府中下人及工人日夜赶工,筹备婚礼所需要的一切。其中最重要的是青庐!
所谓青庐,就是青布搭成的篷帐。搭的地点在元府西南角的吉利地方。青庐就是现在常说的洞房,除了举行其他礼数,当晚新郎和新娘还要在青庐完成夫妻大礼。
新婚后第二天,才会拆除。
别担心干活的时候会春光泄露,青布帐篷搭的很严实。外围还有男女双方的侍女把守,再外围还有侍卫把守。
元家的宅子占地辽阔,青庐偏搭在西南角。大门到西南角距离有些远,但是根据礼仪,新娘从正门到青庐需要踏着毡席而行。毡席短,需要一路走完停下,把走过的毡席接着放到新娘脚下,再继续走,直到青庐。
正门距离青庐那么远,肯定要接好多回。
杨玉璃得知此事,命人给元载送来了很长很长的毡席,从正门一路铺到了青庐。
奢华的程度令元载咋舌,想要推回去。
王韫秀却同意留下:“夫君都到这个地步,就必须硬着头皮办下去。”
元载有些不乐意:“这样的奢华,会让我心里感到不安稳。”
“但陛下和太子殿下心里安稳不少,这是大唐顶层一次心照不宣的默契。君不见连李林甫都闭上了嘴,便知道其中的微妙。”
“表面的和谐,就像是煮了一锅沸水,不思考如何撤去锅下面的木柴,只顾着捂盖子。总有一天沸腾的开水会冲破盖子,把捂盖子的人烫个够呛。”
“最基本的事,你不能做那个冲破盖子的沸水。所谓掘墓者往往是陪葬者,万不可做那么愚蠢的事情。”
元载便不再说了。
王韫秀不仅要扑毡席,甚至到皇帝的梨园请杨玉环帮忙找来一批舞者,新郎新娘走毡席的时候,在他们两侧跳舞踏歌。
这种奢侈至极,彰显开元盛世的景象。在元载看来,不过是上层的自我麻痹,距离一场暴风雨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