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目送元载和瑞松王子消失在自己眼前，旋即转身回帅帐。

刚入帅帐，王忠嗣回身喝令亲兵道：“你速传李、郭二位将军秘密到我帅帐，不得有误。”

背上背蜈蚣靠旗的亲兵得到帅令，立刻离开帅帐传令。

李晟上前进言道：“小将有幸见到瑞松的哥哥轩松王子，发现轩松沉着稳重，不似瑞松有勇无谋。恐怕此人能够看破大帅布下的计谋，还请大帅多加留意。”

王忠嗣呵呵笑道：“凡是计策都有被识破的可能，但不可因噎废食。为将者发号施令，要尽自己最大能力，让局面朝着利于我方的方向发展。至于胜败如何，端看天意。”

李晟叉手道：“大帅金玉之论，末将记下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王忠嗣停顿一下，接着道，“不要轻易孤掷一注，永远要留有后手，这才是上将之道。”

李晟眼前一亮，似有所悟。

且说元载护送瑞松王子抵达祁公滩的时候，已经是漆黑一片。两人各自举着一个火把，照亮道路前行。

到了祁公滩后，瑞松牵着马登船。

就在船离岸时，瑞松突然朗声道：“元载，他日你我战场相见，必一决生死。”

元载大笑道：“随时恭候阁下大驾。”

等瑞松王子越走越远，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元载便翻身上马，举着火把策马赶回中军帅帐复命，不在话下。

而瑞松王子，则是连夜赶回吐蕃位于积石山上的中军大帐，并且连夜面见自己的兄长轩松王子。

两兄弟一见面，瑞松王子向兄长轩松汇报了一下唐营的情况，并且慷慨陈词，力主趁唐军撤退之时，出兵追击唐军，可以一战定胜负。

“小弟深入唐营，亲眼见到王忠嗣亲兵表面雄壮，其实饥肠辘辘。缺粮之事，十有是真的。待明日唐军拔寨撤离之际，我军全力进攻，可一战而定胜负。”瑞松王子抑制不住的激动。

所谓议和在他的眼中，形同废纸。如果不趁唐军疲惫之际进攻，他日必成大患。

“王弟之言虽是良言，然为兄以为不妥。王忠嗣乃唐军第一名将，不会轻易让断粮之事发生。况且对峙才两个月，现在就退兵似不寻常。还有怀静不过郡守，安敢与王忠嗣对抗？”轩松王子不同意。

他素来谨慎，这次起兵本来就是抵挡唐军。既然目的达到了，不想再冒险进攻。

瑞松王子进言道：“王兄所言，句句在理。然小弟看法，与兄略有不同。王忠嗣正因为自知粮草不足，才有提前退兵之意。怀静虽然只是小郡太守，然他是右相李林甫的心腹。弟曾听人言，王忠嗣与唐太子走得近。而李林甫与太子不和，一心想扳倒太子，让寿王为太子。如此想来，不难理解怀静为何胆敢与王忠嗣过不去。”

大唐内部的不和已经不是秘密，今年年初发生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吐蕃。再说这种权力之争，在吐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轩松王子听了，又开始犹豫不决。

瑞松王子又道：“小弟之所以力主攻唐，还有一个缘故。唐军兵马强盛，人数众多。今日虽然暂时退走，待处理完怀静这佞臣，他日必然再来。到那时以我军和吐谷浑的兵马，恐难以抵挡。若坐实了唐军缺粮的消息，而兄长不追击。小弟恐怕朝中小人，借此在父王面前攻讦兄长。下次唐军来攻，若无兄长领兵，又该如何！”

吐蕃内部有着同样的问题，吐蕃赞普膝下最能干的两个儿子都在这里。恰恰是如此，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备受关注。带兵打仗是上等智商才能干的事情，而当攻讦的小人只需要稍微有点政治头脑，就能干的事。

尚延朔作为轩松王子的亲信，坐不住起身附和道：“瑞松王子所言极是，此乃天赐良机，断不可失！”

轩松王子在王弟和亲信大将面前来回踱步，沉吟不语。脑海里闪过一幕幕与唐军有关的消息，筑造粮仓恫吓吐蕃、王弟冒险获得以沙代粮的消息、王忠嗣亲笔写的催粮书信、唐军突然议和。还有在议和时，看到的王忠嗣书信与缴获的催促粮草书信比照，笔迹一样。

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是真的，又似乎不合理之处很多。虚虚实实，莫衷一是。

轩松王子负手而立，眺望帐外远方，一时难以决断。

这时，手下亲兵来报：“标下等观察到唐军做饭时炊烟相比之前少了一些，晚上营中篝火似乎也少了一些。”

“莫非是减灶之计？”轩松王子摇头道，“唐军与我军既然已经议和，没必要再用此计。除非是在诱敌深入，又或者是怕我追击，因此提前少量撤退。”

见兄长迟迟不能下决断，瑞松王子在一旁心急万分，心道：“若是让唐军这么轻易撤退，到时候有何面目回去见父王。”

“王兄！”

瑞松刚要开口再劝，却被轩松抬手制止。

“我意已决，不得追赶！”轩松说完，径自走出帅帐。

瑞松王子想要再劝，可惜没有机会。回头看了眼尚延朔，两人脸上写着无奈。

次日，吐蕃细作来报，说唐军开始徐徐后撤。王忠嗣率领的中军，北撤至黑营沟以北的大庄村下寨。李光弼、郭子仪所率的唐军原来的前军，则是北撤到中军曾经驻扎的安愁拉，安营扎寨。

瑞松王子一跃而起，喜道：“兄长这真是天赐良机啊！安愁拉四面皆是高山，唯独安愁拉地势最低。兵法有云‘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唐军李、郭二人犯了兵家大忌。兄长请让小弟为先锋，进攻唐军吧。”

轩松还是很怀疑，担心道：“听闻李光弼和郭子仪皆是唐军良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瑞松王子喜道：“必是此二人见四周地势太高，容不下那么多人马驻扎，所以选择在那里。”

轩松还在左右为难。

瑞松看不下去，再次劝道：“成败在此一举，望兄长明断。”

轩松听罢，慨然起身道：“传我将令，以瑞松王子和大将尚延朔为前部，本王居中。全军三更做饭，五更出发，直扑唐军李郭二军。”

“是。”吐蕃诸将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