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韫秀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放弃江湖势力等于自毁长城。

她决不让这种事发生！

元载道：“玉真公主的意思，也就是陛下的意思。玉真公主面前可以拖延，陛下可以吗？”

言语中满是担忧。

王韫秀沉吟不语。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谁也不敢对抗天子，否则命不久矣。

“你是决意要我交出江湖势力？”王韫秀眼神里冒着冷芒。

元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认为眼下情事凶险，必须得小心应付。想一想三王之死，就清楚了。”

“你有什么想法？”王韫秀态度放软。

她作为世家大族出身的千金，某些方面的素养远高于蓬门碧玉。知道该舍就舍，能不舍最好不舍，还怎么舍的问题。

元载道：“我知道岳父在郑县肯定有一个组织，不然不会当初把我骗得团团转。甚至能轻松得知很多事情，对不对？”

王韫秀点了点头。

元载道：“不如咱们把家乡的势力交出来，以保平安。”

王韫秀想了想，说道：“父亲当年为了以防万一，确实做过这样的部署。将势力一部分放在台面上，一部分潜藏下来。但是父亲曾有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断尾求生。”

“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王韫秀追问道。

元载心里一痛，舍弃一部分实力对未来肯定有损失。倘若不交出来，整个王家和他的下场就难说。只得道：“你看太子被迫和太子妃离婚，就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韫秀只得答应了。

元载最终将王韫秀交出的一部分江湖势力，就地解散。然后向玉真公主交差，玉真公主虽然很不满意，却没有说什么。

这场动荡影响非常深，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元载感触最深。他并不在乎李林甫得宠、王鉷、吉温受宠这件事，也不太在乎太子备受打击，苍老的事情，而是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作为21世纪穿越而来的人物，元载心中根本就没有君君臣臣的思想。尽管学会大唐人的说话习惯，生活方式等，但骨子里是无君。他亲眼目睹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可以对他人的生命随意生杀予夺。逼得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

为什么一定受制于人呢？为什么不是我去让别人受制于我呢！

这个可怕的观念在元载的心里滋生，并发芽。

说话间，就到了天宝五载的二月。王忠嗣得知长安局势动荡。为保护元载，特意上书皇帝请求派元载前往凉州武威郡。

李隆基得到奏章之后，考虑到吐蕃还需要王忠嗣平定，再加上长安局势确实很混乱。如果元载长期待在长安，保不准会被李林甫拿什么借口坑害一回。于是下诏，命元载卸去身上的重任，前往武威郡。

其实李隆基对李林甫搞的鬼，一清二楚。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顺便削弱太子的势力。当李林甫真的同他商议，谁合适做太子的时候，李隆基立刻翻脸。

当然元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需要离开长安。在离开之前，元载上书皇帝，只求了一件事就是请王难得随他一同前往。

李隆基欣然应允。

于是，元载的行程就提上了日程。

在离开前一日，李泌暗中找到元载。师兄弟是在道士室里见面，而这座道士室就是墨阳观的一处清净所在。

“这些时日不见元兄，再见发现兄瘦了不少。”李泌笑道。

“身处惊涛骇浪之中，焉能不瘦。”元载道。

李泌笑道：“这场风雨确实风紧雨急，似乎令元兄对大唐皇帝陛下、太子殿下和广平郡王都有些情绪。”

元载心头一震，没想到自己刻意隐藏的情绪还是被李泌察觉到了。历史上的「神仙宰相」，果然名不虚传。

“仅畏惧而已，别无其他。”元载轻描淡写的企图敷衍过去。

“哦？”李泌压根不信，“人会说谎，眼睛却不会。我观元兄觐见陛下时，双眼似有寒芒。对太子殿下和广平郡王也是貌似恭敬，眼神暗含不羁。”

古人擅长见微知著，这一点果然不错。元载心惊之余，不由得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担心。

元载不放心地问道：“长源刻意指出来，莫非是想警告我不可对大唐不忠。否则的话，你会将我的事情告诉太子。”

李泌听罢，哈哈大笑。笑得元载心里毛毛的，又不好开口询问原因，免得被说白痴。

他在大笑过后，说道：“非也。实话告诉元兄，就算愚弟如实说了这话，太子和广平郡王还是会重用元兄。”

“这是为何？”元载有些惊讶。

“势也！项籍于巨鹿一战破釜沉舟，使得天下诸侯莫不膝行向前，不敢仰视。以一己之力缔造时势，然而他最终却被时势所败。”李泌说到激动之处站起来，“原因无他，天下一统乃大势所趋也。然而项籍却裂土封王，致使天下分崩离析，终为汉高帝所败。”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学项羽，逆天而行。大唐李家乃是天下之主，我不应该有非分之想。”

“非也！一个真正成功之人最重要的是藏拙。我鬼谷一派虽不是名门大派，却能延续千年而不灭，正是会审时度势。至于其他嘛……”李泌笑了笑，却不再说下去。

元载记起来一句话，鬼谷派是「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并不对君上保持绝对的忠诚。王忠嗣也曾经说过，兵法第一要义就是「活下去」。多么简单，又多么难的目的。

作为师兄的李泌是在提醒元载，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可以让其他人看出来。这是来自师兄的忠告，恐怕也是决裂的开始。

因为鬼谷一派，从来只能有一个强者。

元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从外面回到元府。到正屋时，看到的是王韫秀指挥丫鬟为他收拾行装的忙碌身影。心里既感到温暖，又很矛盾。史书记载，王韫秀赴死时的誓言，铮铮在耳。叫元载看到她最终这样的结局，如何能放心的下。

这大概是元载这世界最不愿割舍的牵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