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韫秀见元载彻底冷静下来,这才从门口走开,挨着元载蹲下,伸手放在元载的手背上,给予他温暖和信心。
元载扭头动容的看着王韫秀,感激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王韫秀道:“安思顺兄弟的命运,早在逆胡安禄山反叛那一刻便决定了。尽管他是冤枉的,也无济于事。这就叫做情屈命不屈!”
元载在心里何尝没有想过这件事,叹道:“朝廷正处于最危险的关头,却干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前是高仙芝和封常清,如今又轮到安思顺,陛下到底是怎么啦?”
王韫秀眼神一凛,心道:“这位老皇帝已经完全失去了昔日睿智的判断,沦落成一个昏聩的糟老头子。”嘴上却应付道:“陛下这也是稳住局面,展示他剿灭安禄山的决心。”
元载一听就知道王韫秀的话里有假,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夜已深沉,月儿挂上梢头。元载因每天承受着巨大的工作和精神压力,养成早睡的习惯。只要见到天色一黑,便早早的洗洗睡了。
王韫秀却没有那么早就寝入睡,一边在灯下绣着花,一边耐心的等着消息。
等了不到半刻钟,王韫秀便听到门外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清脆而又迅速。抬头看时,只见李清漪戴着帷帽,身穿圆领袍出现在她面前。
“妹妹终于回来了。”王韫秀为李清漪掸去身上的灰尘,亲昵的拉着她入座。
姐妹俩隔着一张木制茶几对坐,说起这些天的收获。
李清漪道:“今日陛下在南薰殿内和夫君下棋,高力士就在殿外故意煽动杨国忠对夫君的敌视情绪。这肯定是出自陛下的授意,目的是制造他们将相不和。”
王韫秀冷笑道:“其实陛下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们家将军和右相不和,那是有目共睹。”
“可是陛下不信啊。尤其是秦国夫人的事……”李清漪欲言又止。
王韫秀脸色立马变得凝重。她很清楚元载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对于秦国夫人杨玉璃之死,一直心不自安。再加上杨贵妃屡次在陛下面前帮元载说话,对元载也算是有恩。
“秦国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的手下查到蛛丝马迹没?”王韫秀低声问。
李清漪摇了摇头道:“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出来确凿的证据。但很多疑点都指向杨玉琀或者是她的女儿崔彩屏。”
王韫秀眼神一凛,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桩旧事。那是蒋诗若的故事,她的父亲曾经和人合作谋害元载。虽然最终死在了剑圣的剑下,但和他合作的女人却下落不明。
“难道杨玉璃是找到蛛丝马迹,被杀人灭口?”王韫秀心里这样想,但此时不方便说出来。只得道:“此事要抓紧追查,不能稍微放松。”
李清漪点头知道,说道:“陛下曾试探夫君,扬言要免掉夫君身上右龙武军和飞龙禁军的将领职务。夫君以进为退逼得陛下说是戏言,恐怕在陛下心里这道梁子结下了。”
王韫秀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忘防太子殿下一手。前些日子,夫君举荐江南的防守人选,陛下就坡下驴抓住机会安插了永王李璘,这可是取乱之道啊。可是为了制衡太子,竟也顾不得了。”
“这不是很好嘛?天下如此纷乱,正是需要有人来拨乱反正。前面有资格的人选倒下了,才能轮到我们家将军出手扫平天下。”李清漪慨然道。
王韫秀大为吃惊:“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你以前不是很维护大唐天下,竟然会从你口中说出不利于大唐团结的话。”
“我正是为了大唐天下,才会认为我们家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兼资文武,有治国理政的才能,又极其擅长用兵。只可惜缺少了给他施展才干的舞台。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个手握禁军、相权和统兵的全才会出现在大唐。”
“希望那天快点到来吧。”
次日平明,安思顺和安元贞兄弟惨遭杀害。其三族受到株连,被玄宗下诏发配岭南。
安思顺,突厥族人。所在突厥部落败落后,他随伯父安延偃及诸堂兄弟逃离出来,投奔同姓亲族安贞节。后来到了陇右前线,逐渐崭露头角,成为一方的大将。
尤其是在得到了王忠嗣的赏识后,更是平步青云,最终接任朔方节度使。在河西、朔方的任上,安思顺勤练兵马,为郭子仪能调度朔方军讨灭叛贼提供了支持。
消息从长安很快传到了洛阳的皇宫,安禄山的耳朵里。
伪燕皇帝安禄山面对群臣,哈哈大笑道:“昔日朕的兄长常说忠义,还上书唐皇说我的坏话,如今结局如何?竟然死在唐皇的手中,真是莫大的讽刺啊!”笑声震得宫殿的瓦片都在颤抖。
在殿内的群臣都跟着笑了起来,唯独达奚珣的脸色很难看。
达奚珣曾经是唐廷封在洛阳的河南尹,在洛阳被叛军攻破之后,不得已投降了安禄山,成为他的宰相。但达奚珣的内心依旧向着大唐,听到安思顺死讯的时候,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且说安禄山大笑着退到后殿,面对皇后段氏,突然大笑变成了大哭。泪水像断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流下,沾满了龙袍。
段氏不解其意,细声问道:“陛下刚才还在为安思顺之死大笑,怎么这会儿却哭成泪人。”
安禄山泣道:“想我安禄山命运多舛,小小年纪没了父亲。跟着母亲投奔到爹的府上,与安思顺性格投契,约为兄弟。从此以后,我们互相鼓励,一路摸爬滚打到了人臣之位的。现在想起来仿佛昨日一般,叫我怎么能不伤心呢。”
段皇后叹息道:“人死不能复生,陛下宜节哀顺变。”
安禄山却半句话听不进去,越哭越伤心,索性趴在段皇后的怀里痛哭不止。
当天晚上,安禄山在后殿偷偷的给安思顺兄弟设了灵位,并且守夜一晚。在他们的灵前,安禄山一直回想着昔日共事时候的画面,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