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此去河内，除了奉李光弼之命巡视驻守在那里的安西各路兵马，还要去吊唁一位故人。

这位故人的名字叫李嗣业。

李嗣业的墓地在河内一处不知名的小地方，依山傍水，同他葬在一起的还有几位阵亡的安西将领。

秋风徐徐，元载脱去头上兜鏊，立在李嗣业墓前，默哀三分钟。

随后戴上头盔，叹道：“李兄生前是我大唐一员大将，希望死后能够统率诸将为一时之雄。”

男人的友情很奇怪。

元载和李嗣业同为安西军前锋时期，两人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和公事有关。

而元载因身份特殊的缘故，来去匆匆，却和李嗣业的交情很深重。

然而敌人没有留给元载太多的时间伤感，因为史思明来了。

史思明自登基称帝之后，一直屯兵于范阳，静静地等待机会。

当得知唐廷换了朔方军的主帅，立刻嗅出其中的机会。后来又听说唐廷委派王思礼为河东节度使，接替李光弼的职务，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决定起兵进攻洛阳。

“王思礼统领一军，还算称职。但作为河东节度使，却根本不行。”史思明评价王思礼道，“他今为河东节度使，我之侧翼无忧矣。”

史朝义随声附和道：“父亲英明，听闻王思礼初到河东任上，就拿李光弼旧部开刀。造成河东军内部混乱，短时间内无力威胁我军。”

史思明听了，却不高兴：“你有这闲情功夫多研究如何带兵打仗，而不是拍朕的马屁。”

史朝义把头一缩，紧张道：“父皇教诲，孩儿明白了。”

史思明不再理会史朝义，而是命令道：“朕决定御驾亲征，打败李光弼夺下洛阳。”开始调兵遣将。

他以次子史朝清镇守范阳，其余人马兵分四路。

史思明自引军出濮州，令狐彰领军出黎阳，史朝义出白皋，周挚出胡良，四路大军会兵于汴州。

这样的安排，造成一个很大的隐患，那就是废长立幼。

在立嗣的事情上，史思明犯了和安禄山一样的错误。

安禄山因立小儿子安庆恩，导致自己被安庆绪弑杀。史思明不引以为戒，称帝后宠爱小儿子史朝清，还十分轻视史朝义。经常在群臣面前数落他，给史朝义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史朝义因此心怀怨恨，这是后话。

且说李光弼正在巡视朔方等各路军营，从哨探那里得知此事，立刻传令给汴州刺史许叔冀道：“汝能守汴州十五日，我便率军来解围。”

许叔冀回道：“属下必不辜负将军。”

元载从河内返回洛阳，得知此事，告诉李光弼：“许叔冀一定守不到十五日。”

“这话怎么说？”李光弼问道。

“许叔冀贪生怕死，且狡猾多诈。昔日张巡困守睢阳，许叔冀麾下拥有众多精锐，却畏惧叛军而不救。如今更不会死守汴州，主帅应做好准备。”

李光弼听了这话，认为有道理，忙升帐召集麾下诸将议事。

“叛军不日便攻克汴州，乘胜而来，我军应当坚守，但洛阳无险可守，诸公以为该当如何。”

李光弼分析完敌我态势，目视诸将，等他们的建议。

东都留守韦涉道：“不如率军退至陕州，效法哥舒翰旧事，固守潼关。待敌人疲惫，再出兵进攻，可获全胜。”

韦涉曾是礼部侍郎，肃宗曾经打算任韦涉为相。但在杜甫的案子上，有意为杜甫开脱，得罪了肃宗，从此相位无望。后来唐军收复洛阳，韦涉就被肃宗派到洛阳担任留守。

这样的人说话是很有分量，让人不得不慎重回答。

李光弼道：“留守的话，固然有理。但我认为不可。两军交锋，无故丢失数百里土地，反而会助长叛军的气焰。不如我军屯兵于河阳，与河内诸军形成掎角之势。胜则趁势收复洛阳，败也可以凭借河阳和河内据守。辨朝廷之礼，我光弼不如你。若论军旅之事，你可不如我。”

韦涉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默不作声。

郝廷玉道：“将军未战便弃守洛阳是不是不合适？若是朝廷追究下来，将军何以自处。”

“若要固守洛阳，则我需要四处派兵，试问我有这么多兵马派出来吗？”李光弼反问道。

诸将不再说话。

李光弼请留守韦陟率东都官吏西入潼关避乱，再命河南尹刘晏贴出榜文，要求洛阳城百姓随军出城避乱。

洛阳百姓饱受叛军摧残，得知榜文后，立刻随着军民出城避乱。

偌大的洛阳城，竟然为之一空。

元载看到这一幕，心想：“史思明的叛军，终究是要败亡，看洛阳城百姓的举动就知道了。”

不久，李光弼和元载率军抵达河阳。

一同到河阳的还有大元帅李系，可惜他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

果不出元载所料，许叔冀没守到十五日，就连十日都没有守到，只打了一场败仗，就果断地投降了史思明。

史思明看许叔冀这么识时务，遂以许叔冀为中书令。许叔冀不过是小丑，随许叔冀一同投降的部下董秦，才是真正的大拿。

董秦是本来的名字，后世只知道他的赐名李忠臣。

此人少年参加平卢军，曾先后追随效力薛楚玉、张守珪和安禄山。在安禄山叛乱之时，董秦不肯附逆，设计杀死杀死节度使吕知诲，拥立刘正臣为节度使，自立为兵马使。

此后屡战屡胜，先后击败叛将李归仁、李咸、白秀芝等。但在九月，史思明攻破汴州之后，董秦势单力孤，不得已随许叔冀投降史思明。

史思明听说董秦随许叔冀来投，亲自出门迎接，握住他的手，高兴地说道：“我以前只有左手，自从得到将军之后，我的右手也有了。”

董秦连称“陛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心里却恨史思明恨得要死。

史思明在夺下汴州和滑州后，在没有李光弼的派军阻拦的情况下长驱直入，进入洛阳。

当史思明发现洛阳是一座空城的时候，立刻从洛阳城退了出来。

“李光弼企图让我军待在洛阳城，再率军断我军的粮道，如此就可以轻松取得胜利。”史思明向史朝义分析道。

“父亲如何对付李光弼这招？”史朝义问道。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史思明下令在河阳城以南，筑起一座城池名叫月城，以此对抗李光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