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刚把仆固忠婧的祖母安葬不久,收到了一条噩耗,仆固怀恩死了。
仆固怀恩是在得知母亲去世后,朝南号泣,整日不进米食,竟然最后暴毙而亡。
《新唐书·仆固怀恩列传》记载对他的评价:怀恩与贼百战,阖宗死事至四十六人,遂汛扫燕、赵无馀埃,功高威重,不能防患,凶德根于心,弗得其所辄发,果于犯上,惜哉!
一代名将竟然就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历史舞台。
元载却来不及为他感到悲哀,因为有一件更大的事让元载伤心。
这一年的十二月,户部向朝廷上奏大唐人口数:二百九十余万户。
诸位可知天宝十三载,也就是安史之乱前的户籍人数吗?
九百零六万户!
真就十室九空,无限的悲哀。
公元765年,大唐代宗皇帝继位的第三个年头。随着仆固怀恩的身故,各镇节度使看到了朝廷的能耐,纷纷入朝觐见代宗。就连李怀仙都来了,还献上了贡品。
代宗大喜,于是改年号永泰。公元765年,即永泰元年。
这一年正月,元载长子元伯和生子,取名元炎。
元载终于当爷爷,还迎来了二儿子元仲武的婚事。
带回这则消息的人是和政公主。
她向元载道:“贵妃娘娘昨日召妾身入宫,商议仲武的婚事。陛下有意将永清公主嫁给仲武,将升平公主嫁给郭子仪之子郭暧。两个婚礼同时进行,以为国家最大的喜事。”
元载却不同意:“小儿师古已经和华阳公主定亲,如今仲武再娶永清公主似乎不太合适。”
和政公主道:“玄宗朝,杨锜先后娶万春姑姑和太华姑姑,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何况我们是皇族至亲,更没有什么不妥。”
元载还是很犹豫,说道:“陛下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件事?”
和政公主道:“贵妃娘娘说,陛下曾找你谈过,可你一听这个提案,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还怎么和你说。”
元载算是弄明白了,皇帝这是在变着法拉拢他和他的家人。
如果太违抗皇帝的意思,元载害怕自己因此被人扣上不遵王命的帽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只得同意了。
和政公主暗暗松了口气。
这件事,其实是她一手促成。眼见元载和皇室的关系日趋紧张,和政公主为了大唐江山,也为了元家的生存,经过一番奔波,终于确定了元仲武和永清公主的婚事。
元载却闷闷不乐。
按照惯例,元仲武要到书房来向父亲行礼谢恩,再入宫向代宗谢恩。
元仲武的母亲是王韫秀,也是元载的正室。
她领着元仲武来到元载面前,跪谢父亲的抚育之恩。
元载看着元仲武,脸色依旧难看。
王韫秀见状,微笑道:“夫君是不是想到自己的二儿子都要成亲,心里有些感伤啊。”
她其实是在为元载圆场,毕竟是一桩大喜事,又是与皇家结亲,不能看上去这样的犯愁。
如果传出去,又不知道被黑成什么样子。
元载反应过来,唤元仲武近前,说道:“为父像你这样大的时候,还躲在茅草棚里苦苦攻读。你是有福的人,不用像我那样吃苦。希望你婚后能继续精进学业,爱护妻子,做一个让为父和你母亲都感到骄傲的男儿。”
“是,父亲。”元仲武十分肯定的回道。
永清公主,历史上寥寥数笔。与升平公主相比,黯淡无光。大抵是一个恪守行为准则的公主,没在历史上掀起浪花。
元载拉着元仲武入宫谢恩,并且确定了婚期就在今年的七月初四。
不久,正月十五日,代宗为犒赏这些年在外征战的将领,特在麟德殿赐宴。只宴请在京的将领,共享太平。
这次宴会可谓是群星璀璨,照亮整个中唐的天空。
包括:汾阳王、河南诸道行营节度郭子仪,金城郡王、河东节度使辛云京,晋昌郡王、左羽林大将军辛京杲,信都郡王、淮西节度使田神功,凉国公、凤翔节度使李抱玉。昌化郡王、镇西节度使白孝德等等。
吏部尚书颜真卿、礼部尚书兼宗正卿李岘、兵部尚书杜鸿渐等六部尚书及其他文臣一一赴宴。
然而,这里面最引人注意的要数元载。
因为元载的座位竟在代宗左前方,降下五个台阶的位置。大唐开国以来,文臣的,全在元载身上体现了。
席上,代宗问元载道:“如今天下太平,有哪些事是我们需要做的?”
元载道:“一是科举,通过文章选士,为朝廷选拔人才。二是,推行新法,确定赋税制度。三是、裁减兵员,尤其是各镇节度使兵马都要相应裁减。”
此话一出,不少节度使都没了吃饭的食欲。
元载的做法,无疑是在拿刀割他们身上的肉啊。
原本热闹的场景一下子安静下来。
人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吭一声。
这时,哐当一声,谁的酒坛子掉在地上,恍若平地一声惊雷。
众人看去竟是李抱真。
李抱真快步跑到代宗面前,跪求道:“末将一时手滑,不小心摔了酒坛子。还请陛下恕罪。”
代宗却看向元载,让他处置。
元载一拍桌子:“好你个李抱真竟然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再闹出事,我就砍下你这颗黑头。”
李抱真咽了一下口水,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笑道:“真要了这颗头,不知道几时能长出来,罢了、罢了。”嬉笑着退回自己的座位。
众臣都笑出了声。
元载也跟着笑,心里却笑不出来。
相府书房,元载召见李泌。
书房内,烛光一闪一闪,映照在两人的脸旁,脸上都露出一个愁字。
元载叹道:“我只在酒宴上稍微提了一句,就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应。只怕接下来推行新政,阻碍甚大。”
李泌道:“天下方宁,不宜大大出手。只能一件一件的来,最好是暂时维持几年的安定。让百姓稳定后,再提出新政。”
元载眉头一皱,不禁叹息一声。
这些道理,他当然懂。只是有件事,不是李泌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