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贵家与村里大多数人家并无二致。一棵桂花树立在院子中央,树干上裹着厚厚的蚊虫网,几只鸡悠闲地踱步,时不时啄食着散落的谷粒;一群鸭子在角落里打盹,对外界的喧嚣毫不在意。院坝中央,几束金灿灿的玉米正在月光的亲吻下舒展身姿,散发着丰收的气息。
院坝深处,一排排石头垒成的台阶蜿蜒而上,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用心。它们不仅防止了雨水的侵袭,也为这个质朴的院落平添了几分韵味。粗犷的木头柱子支撑起了斑驳的屋檐,在岁月的洗礼下,显得更加坚实可靠。柴禾和农具随意地堆放在柱子旁,诉说着农家生活的悠然自得。
再往里走,映入眼帘的是一堵厚实的土坯墙,灰黄的墙面上留下了风雨的痕迹,却也更添了几分沧桑感。沉郁的瓦顶静静地矗立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庭的故事。
"付干部,辛苦啦!"王福贵婆娘站在屋檐下,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她的围裙上还残留着做饭时的油渍,粗糙的双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搓动,透露出几分羞涩,"锄头往那儿一放就成。快来洗把手,喝口水!"
付平带着一天的辛劳和汗水,放下了手中的锄头,笑着点头:"谢谢婶子!"他看着老妇人慈祥的笑容,心头泛起一丝暖意。在这个质朴的村庄里,每个人都是那么真诚善良。
老妇人蹒跚地走到院子一角的水缸边,那里储存着清凉甘甜的井水。她拿着葫芦瓢打了一勺清澈甘甜的井水。清澈的井水欢快地汩汩淌出,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王福贵抬手示意付平先洗,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尊重。付平会意地走上前,将双手伸到水流下,任凭清凉的井水冲洗掉手上的泥土。
"这水真清凉,一天的疲劳都洗去了。"他认真地搓动着每个指缝,直到水流变得清澈,才甩掉手上的水珠。
王福贵紧随其后,却没有直接进屋。他则显得更加豪迈,他直接用葫芦瓢舀起一大口井水,喉结上下滚动。"咕嘟"一声,他满足地咂摸着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付平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老爷子,这水最好烧开了喝。"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王福贵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么斯啊?(怎么了)"
付平斟酌着词句,试图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井水里可能有一些看不见的细菌,水温又低,对胃不太好。烧开了喝会更健康一些。"他的语气轻柔,生怕冒犯了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城里吖就是娇生惯养滴!"王福贵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语气中透着一丝调侃,"这井水甜眯勒滴,想喝就喝,哪那么多事儿!勒热的天喝么斯热水,汗直息滴(汗直流)!"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对付平的宽容。
"可以凉了再喝嘛。"付平小声嘟囔着,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甘心。他知道自己的话在王福贵听来有些可笑,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表达自己的观点。
"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王福贵撇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他晃了晃手中的水管,眼神中透着狡黠,"不骗你,这比你们城里的农夫山泉甜多了,你尝尝?"
付平看着那被王大爷喝过的葫芦瓢,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为难:"多谢老爷子,我就不用了。"
王福贵婆娘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菜肴从炊烟袅袅的厨房走出,冲着付平笑着说:"付干部,别理他,他倔得很。不到进医院那天,他是不会明白的。"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戏谑,却又透露出对丈夫深深的了解和包容。她的眼中,虽然有着对王福贵固执己见的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对他的宠溺和爱护。
转瞬间,她又换上了一副佯装生气的模样,对着王福贵嗔怪道:"别人都种杂交种好几年了,他非要种老种子。人家一亩地比咱多收好多粮食,气死个人哟。"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却也掩饰不住眼底的温柔和对丈夫的深情。
王福贵瞪大了眼睛,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服气:"胡说!今年不是换种子了吗!"他的脸色有些泛红,显然是被老伴的话触动了自尊心,眼神中却闪烁着倔强,不愿轻易认输。
老妇人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要不是我把老种子拿去磨面,你会换?"她的眼神犀利,仿佛要把王福贵看穿。
王福贵脸色一僵,语气中透着几分恼怒:"端你的菜去!整天话多,头发长,见识短,丢不丢人!"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窘迫,那是被戳中软肋后的无力反驳。
付平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对老夫妻的拌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强忍住笑意,不愿打扰这份温馨的争执。他感受到了这对老夫妻之间深厚的感情,也领略到了农村生活的烟火气息。在这个质朴的村庄里,人们虽然生活简单,却充满了欢声笑语和人情味。这是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是乡村生活中最真实的写照,是那些简单而纯粹的情感的流露。
吃过晚饭,付平和王福贵在院坝里乘凉,闲聊家常。八月的夜晚依然炎热,蝉鸣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院落里回荡。院坝中央的桂花树上,一串串青涩的花骨朵在绿叶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仿佛在预告着秋天的脚步。再过些时日,这些花骨朵就会绽放,到时整个院子都会被桂花的幽香所笼罩。
"付干部,让你见笑了。"王福贵叼着烟斗,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中透着几分歉意。他的目光落在付平身上,眼神中流露出真诚,"俺们农村人就这脾气,话糙理不糙。"
"我明白的。"付平笑着点点头,语气中满是理解,"不过有些习惯确实该改改。"他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感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哎,习惯这东西,哪能说改就改呢。"王福贵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烟,眼神中透着几分无奈,"俺爹俺爷爷都这么过来的,一辈子身体倍棒。再说了,烧水多费柴禾,俺们哪有那闲工夫。"他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固执,却也掩饰不住眼底的疲惫。
"可健康要紧啊。"付平皱起了眉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担忧,"您看,现在不都讲究吃喝了吗?再说,烧水也用不了多少柴禾。"他的目光落在王福贵身上,眼神中满是关切。
"唉,你不懂。"王福贵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农村的柴禾都是自个儿上山拾的,得趁秋冬天晒干存起来,够烧到来年春天就不错了。烧水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他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无奈,语气中却满是心酸。
付平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想当然,也感受到了农村生活的艰辛。在这个物资匮乏的乡村,柴禾对于农村人来说是多么宝贵。城里人想要什么,伸手就能得到,可农村人却要付出许多努力,才能换来一些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再说,村里人谁不晓得烧水好?关键是条件不允许啊。"王福贵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几分无奈,"你去村口王寡妇家瞧瞧,她家三个娃儿,大的才十二。一个人种地,拾柴,照顾娃儿,哪有功夫天天烧水?这不是故意不爱惜身子骨,是没办法啊。"
他的语气中满是心酸,眼神中流露出对命运的无奈。
付平心头一紧,仿佛看到了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三个孩子像小鸡崽一样跟在她身后的情景。她的脸上满是疲惫,眼神中却透着坚强。她从来没有机会接受教育,连签个字都费劲。生活的重担压在她单薄的肩头,她却无怨无悔地承担着,只为了孩子们能够吃饱穿暖。
"老爷子,您说得对。"付平喃喃道,语气中满是感慨,"脱贫,不能只看眼前,得从根子上改。"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根子?"王福贵眯起眼睛,语气中透着几分好奇,"付干部,你有啥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