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还在做贸易链的时候,有一个小年夜是在姑姑那儿过的,闻一刀记得很清楚,那时晏艳还在三溪晏筱雨那儿,自己因为去见姑姑,故而没去找她们。
今儿个又是小年夜,一眨眼便至傍晚,闻家父子待在厨房里,这等活技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由这两个男人来解决,闻一刀眼下很珍惜和父亲待在一起的时光,记忆里不曾有过的温情亦或者自己丝毫不记得的父子情愫渐渐滋生,这样,其实也挺好。
自古严父慈母,子女多亲母而疏父,尤其是父子之间,往往沟通极少且大多数都是以吼骂叫顶怼来开始来结束,像眼下这般平静祥和却很是少见。
因为是小年夜,依照习俗,三大祭祖主菜端端是不能少的,鱼头鱼尾、东坡大肉和青菜丸子,三菜通三才,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谁都不知道这些习俗是什么继承下来的,以前的闻家也没有这些讲究,但随着渐渐在这片地方生根,也就入乡随俗了。
“一刀,你去准备下……”
闻一刀塞了根木棍进去,拍了拍手道“那我先过去了,灶里的柴火已经够了,我等下过来端菜……”
农村迷信,女子不得祭祖,似乎更早之前还不能上桌,但随着社会的进步,女子上桌已然屡见不鲜,但祭祖女子回避这等事,却是仍旧延续了下来,等闻一刀透过院子走进店里,却是只见梁叔一人,他已然将店里收拾了一番,四方桌摆在了香基台前,纸钱和炮竹都拿了出来,没有放在桌子上,而是放在桌子一脚。
闻一刀过来后沉默中将母亲的遗像稍稍摆在靠左一点的位置,然后点燃两支新拆开的蜡烛,看了看时间后又将那炮竹拿出门外,看了眼远处不可见的小山头,将炮竹摊开挂在了门前的树上……
“娘,回家过年了……”闻一刀喃喃声中双眼已然赤红,自古佳节思念更浓烈,他揉了揉眼睛,正准备回家去后厨将祭祖的三菜取出来,脚步却是陡然一顿,转身,盯着坡下的一个身影,迅速飞奔了过去……
那个身影孤孤单单,走在雪地里显得十分落寞,吱吱呀呀声中步履蹒跚,但却是仍旧不断的往前走。
闻一刀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接过那人手中的包裹,有些激动道“什么时候到的啊,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那人摇了摇头,只是在喘息,似乎走得特别累,做出这等决定,似乎更让人累些吧,但她终究还是来了,她想过,雪梅这一走,这个家里也就剩下那两个男丁,没人照顾,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的,虽然对于闻建军蹬鼻子不是脸,怨气深重不得散,但对于眼前这个快要而立之年的外甥,还是打心底欢喜的。
那人是闻一刀的姑姑,罗琳。
坡下到坡上,两百米的距离,似乎越走脚步越重,等到了那棵树下的时候,老妇人终是停了下来,望着树上挂着的炮竹沉默。
迈入腊月的时候,老妇人的心情就罕见的一天比一天糟,她也不知道为何,总是静不下心去,那条小黑狗也识趣的不怎么叫唤,甚至总是见不到它的身影,这样一来,显得那个昏暗破旧小屋更加冷清,冯诤之后去过一次,对坐嘻哈闲聊后,终是又苦着脸走了,走的时候车上全是老妇人冰箱里的菜,还有一条瑟瑟发抖的小黑狗……
她,终究是决定来了,只不过来这之前的前两天,去了趟南方老家。
店里无人,梁叔也应该去了后厨,老妇人望着那颗大树喃喃道“冯胖子说的或许是对的……”
闻一刀轻声道“姑姑,进屋吧,外面冷……”
老妇人暗暗点头,当先走进屋里,看到正中央香基台上的遗像,顿时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对着闻一刀轻声道“一刀,包裹里有两副遗像,你摆在上面去,靠后点……”
村里以右为尊,闻一刀茫然中打开包裹,赫然看到里面除了衣物之外,竟是还有两副新鲜的遗像……
“姑,姑姑……”
“我去了趟南方,给你爷爷奶奶上了个坟,这么多年了,那儿都荒的见不到坟堆了……”老妇人沉声道“闻建军肯定是没去过一次,你爷爷奶奶又没什么亲人,我从小就只是和你爹成天待在家里,逢年过节也就象征性的走几家,真要说什么重的亲戚……”
老人话没说出口,显然在这等现金主义社会风气下,别说有几个想象的亲戚,哪怕是亲生姊妹兄弟,亦是有不少老死不相往来的存在。
二人无声中,却是见到一个急促脚步声响起,片刻就看到梁凉一手端着一盘菜小跑了进来,那菜是刚从锅里取出来的,烫的慌,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老妇人,一阵恍惚中,站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手中烫的难受这才将之放在桌子上,一边轻嘶凉气,一边望着老妇人,表情复杂且喜悦,欲言又止。
老妇人没有看他,只是望着门外轻声道“我回避一下,一刀,你祭祖吧……”
闻一刀朝着梁凉使了个眼色,梁凉赶忙跟了上去,“老李和雅晴都在屋里……”
闻父端着另外一道菜走了出来,见到闻一刀嘴角含笑,诧异道“怎么了,你梁叔呢?”
“爹,姑姑来了……”
闻父失神般,呵呵一笑,在身上擦了擦手道“回来就好,祭……”他一愣,望着香基台上多出来的两副遗像,恍惚茫然中,眼角渐渐通红起来,口中不断哽咽喃喃失声道“好,好,好……”
三才上桌,蜡烛点燃,焚香四支,闻一刀跪在香基台前烧着纸钱,闻父双手负在身后,立于另外一角,望着那三幅遗像不断喃喃道“你们在天有灵,保佑一刀身子健康,事业有成,保佑……”
细碎言语不断绕耳,一个显然吃了瘪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见到闻家父子烧钱祭祖,自己却是立于店面后门,时不时抬眼望着后院对面的卧室……
闻一刀烧完纸钱,起身,梁凉轻声道“我去放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年关,年味,来了。
不同以往的是,今年的年关,在这本该喜庆的日子里,很多人都红着双眼,强忍着眼中的泪珠,因为,流泪,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