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示意范忝说,孟老太太又不表态,范忝心下忐忑,却仍旧战战兢兢地说道:“回老太太,回三姑娘,世子夫人中毒之事,乃是二夫人自己想的主意,叫我和我婆娘亲手操办,三公子中毒之事亦然,不过,世子爷坠马一事,虽说是二夫人想的主意,也是二夫人出面交代我和婆娘,但据我婆娘说……”
范忝觑着孟老太太摇摇欲坠的身影,有些不敢说了,不料略一停顿,便听孟老太太道:“说下去。”
“是,”范忝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据我婆娘说,二夫人当时是问过了二爷,得到二爷肯定后才动的手……”
“胡说八道!”孟云瑞一跃而起,指着范忝破口大骂:“刁奴!竟敢血口喷人,看我不把你送到京兆尹处,让府尹大人判你流刑!”
“闭嘴!”孟老太太低吼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孟云瑞还有些愤愤不平,孟老太太闭了闭眼,咬牙道:“畜生,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别忘了,那姚鼐最擅的便是审讯破案。”
到时,判谁流刑还说不定呢。
孟云瑞呆了呆,随即哑了。
清言却道:“这件事确认起来也简单,问问二婶便知了。”
“问二婶?!”青柏首先就抗议:“她们可是一伙的!”
“不怕,”清言向青柏挤了挤眼睛,安抚好暴躁的少年,才转向范氏道:“二婶,你可想好了,阿芝和阿梧,日后前程都在二婶一念间。”
范氏一怔,随即深深地看了清言一眼,这才转向孟老太太,道:“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当年,郎君不过是抱怨了几句,说侯爷偏心世子兄长,母亲也不为他出力,他此生再难出头,又说,要是世子兄长是个女身,又或者身有残疾,那就好了,儿媳听了,便暗自琢磨,这才猪油蒙了心,起了加害世子兄长的念头,可儿媳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世子兄长竟因此丢了性命……都怪儿媳,望母亲责罚……”
米氏泪流满面,孟老太太神色木然,孟云瑞则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范氏,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范氏却转头对他劝道:“郎君,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诚心悔过吧,只望世子兄长在天有灵,能看到我的痛悔,哪怕与我降灾降难,性命相抵,我也认了!”
面对范氏突如其来的铮铮铁骨,众人都觉得惊异,清言却心中雪亮。
范氏同孟云瑞之间,也并非在人前所示的那般恩爱啊,否则,范氏怎会连孟云瑞对清芝和青梧的感情都不相信,宁愿将他拉入与自己同样的泥淖,也不愿他站在岸上,怕的是什么?还不是怕自己去了之后,有亲爹的清芝和青梧会比没亲爹时还要惨吗?
范忝说,范氏与孟云瑞之间毫无情意,孟云瑞对儿女也不甚挂心,果然是真的。
此时的孟云瑞已心急如焚,他见范氏对他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便知这婆娘是铁了心,顿时怒火上冲,一转眼看到了清言,立时骂道:“好狠毒的小贱人,你这是要我们死!”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常年生活在异样目光下的清言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她冷笑一声道:“二叔这话可不对,我只知道,二叔如今活得好好的,将来也不会死,而我爹爹却已经死了,化成了一副白骨,无法再看到春华秋实,也无法再品尝朝露清风,他被埋与地下,无声无息地化作黄土,在不该离去的年纪,却在这个世间永远消逝……而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呵,看看,二叔你到现在还有力气在此斥骂,老天何其不公!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无情无义的奸诈小人,才是真正的该死之人!”
孟老太太神色凄楚,一个是她的长子,一个是她的次子,虽说她偏爱幼子,可两个儿子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有事,她能不心疼?
但最心痛,也不过是眼下……
米氏更是泪流满面,想着夫君曾经的音容笑貌,她只觉得心如刀绞,曾经的争吵和怨愤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那些温馨的、美好的、让她心痛的画面。
青柏双目发直,死死地盯着孟云瑞,清言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接着道:“若可能,我真愿一副毒药叫你们肠穿肚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惜啊……”她叹了一口气,看了孟老太太一眼,只道:“祖母,如何处置,但凭您的吩咐。”
孟老太太点了点头,按着扶手站起了身,向米氏道:“这件事,老婆子我也有过,当初我对幼子溺爱,不料竟酿成如此大祸……米氏,你说,该如何办?”
米氏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才道:“……母亲,儿媳……全听您的。”
清言和青柏自然听从米氏,孟老太太点了点头,这才转向了孟云瑞和范氏。
她是个利落之人,一辈子不曾做过什么拖泥带水的事,但眼下,话到嘴边,她却迟迟说不出口。
“娘,儿子是冤枉的啊娘!娘不要听信小人之言,入了她们的圈套啊!”不同于一心等死的范氏,孟云瑞仍未放弃挣扎,可惜,他这般做派,只会让孟老太太心中伤痛更甚,自然处罚的也要更重了。
“阿瑞,你自小便爱嚼舌,爱攀咬你哥哥,你哥哥仁厚,每次都不计较,面对你的无礼要求,他往往都是尽力满足,没想到,即便这样,你仍旧嫉妒你哥哥,世子之位,真有那么好吗?”孟老太太低声道。
然而,这却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世子之位,对某些人来说真的很重要,比如孟云瑞,比如范氏。
若非夫妻两人如此贪心,孟云祥怎会意外身故,青柏又怎会到现在还如个十岁少年一般单薄矮小,明明他都十四了!
贪欲害人,终究害己啊!
“你这样,娘没法再护着你了,你回青阳老家吧……”孟老太太说完,仿佛用完了全身的力气,之后便软软地坐倒,昏了过去。
清言一个箭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个小小玉瓶,然后拔了塞子,将瓶口放在孟老太太鼻子下方,一股辛辣的气息弥漫开来,不一会儿,孟老太太便幽幽醒转。
这个过程太快了,孟云瑞和范氏都未反应过来,等孟云瑞想到自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时,孟老太太已经睁开了眼睛。
“……阿瑞,你……你若不服,便不必去青阳,等你爹回来,另做处置再说。”
孟老太太一句话,成功打消了孟云瑞心中方起的念头,他脸色变了又变,心中的恐惧终究占据了上风,让他万念俱灰,颓然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