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范氏,孟老太太本想休掉的,但范氏自己却不同意,她哭着乞求道:“请母亲莫要休我,除此之外,便是要我死,我也答应!”
对范氏这个请求,清言嗤之以鼻。
范家早就败落了,范氏被休回家,只怕过不了什么好日子,而留在范家,只要孟老太太对孟云瑞网开一面,便不能对她更坏多少,毕竟,范氏所有的过错,也比不了孟云瑞谋害亲兄的罪过。
更何况,范氏有子有女,日后青梧长大,她自会得到善待,至于眼下,孟老太太虽为人严苛,却不会用什么阴谋诡计,而米氏,范氏就更不担心了,那是个真正纯良的,现在又得了意,自然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
范氏最担心的,其实是清言。
不过,方才那丫头本有赶尽杀绝的机会,却并未使用,可见,她也有所顾忌,这也是范氏觅得的一线生机,只要能活着,哪怕日子艰难,也好过过不下去。
孟老太太却并不自作主张,她仍旧先询问了米氏,米氏自然还是叫她定夺,清言和青柏也不参言,孟老太太便撑着最后一点余力,亲自叫人来将孟云瑞和范氏押走,只等天明,便将二人送回老家青阳——那是毗邻山东的一处小县,偏僻而荒凉,而孟靖臣自从青阳出来以后,便再未回过老家,祖宅也是空置多年,最适合关人。
落英居中,胡姨娘坐在饭桌前,看着魂不守舍的清荑举着双箸频频向外张望,顿时将筷子敲到了桌子上,斥道:“好好吃饭!”
孟青荑吓了一跳,随即正襟危坐,再不敢向外看了。
自从上次被孟老太太打了一顿,她便老实的很,再加上后来又被胡姨娘严加管教,如今的她颇为文静——起码在人前颇为文静。
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清荑是什么德行胡姨娘怎会不知?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看看一旁边吃边翻书的孟青槐,终于有了些安慰。
老太太再怎么样,家里再怎么动荡,只要青槐争气,她便有一席之地。
至于清荑,迟早是要嫁人的,只要不生事便罢了。
不过,清荑虽然消停了,胡姨娘自己却不淡定起来,也不知,蕴禧堂中到底如何了。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菜,忽听外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便立时放下了筷子,抬头看向门边。
丫鬟桃夭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胡姨娘赶忙招手将她唤到身前,道:“怎么样?”
桃夭的神情有些惊惧,道:“……二夫人和二爷他们,明日便要回青阳去了!”
胡姨娘更是震惊:“这是老太太的决定?”
桃夭点点头,清荑忙道:“那孟清芝呢?”
胡姨娘立时瞪了她一眼,斥道:“那是你四姐,怎么称呼呢!”
清荑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到底也没改口,只目光灼灼地望着桃夭。
桃夭却带着歉意笑了笑,对清荑道:“老太太并未处置四姑娘、四公子和六姑娘。”
清荑别的不关注,只关注孟清芝,听说清芝没受到一点处罚,她顿时满脸失望,又愤愤不平道:“……她竟这般好运,老天不公!”
“什么公不公的……”胡姨娘嗤之以鼻,这世上怎有真正的公平?那不过是贵人们骗人的把戏罢了,不过,“四公子和六姑娘倒还罢了,四姑娘么,多半是得不了好的。”
清荑忙道:“娘为何这般说?”
胡姨娘哼了一声,道:“你三姐如今可变了性子,连你这个当枪的她都要报复,那试图害她始作俑者,她又怎会放过?”
清荑点了点头,顿时面露喜色。
胡姨娘却道:“不管怎样,以后你不许去找四姑娘的麻烦,记住了吗?”
清荑虽然不甘愿,却仍旧点了点头。
胡姨娘欣慰地笑了笑,接着道:“还有三姑娘,日后要好生敬着,切不可与她再起冲突,可记住了?”待清荑点头之后,胡姨娘又看向了孟青槐,道:“槐儿也是,等三公子搬出抱云居,你需对他多多关照,拿出哥哥的款儿来,莫要意气用事。”
孟青槐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道:“娘大可不必如此,如今朝中已实行科举取士,待我考取了功名,便带娘和妹妹搬出侯府,再不必看谁的脸色过活。”
“那怎能……”胡姨娘刚说了半句,见孟青槐狐疑地看过来,想到自己平时常用生活艰辛这些话激励青槐,她便未说下去,只点头道:“槐儿所言极是,娘和妹妹就靠你了。”
但搬出侯府……她是不会搬的,虽说如今朝中兴了科举,但能兴多久,谁又知道?搞不好哪一天皇帝变了卦,那青槐可就没有出路了。
胡姨娘想及此,再吃不下饭去,而同胡姨娘一样没有胃口的,还有孟老太太。
“老太太,晚膳已备好了,您便吃些吧,倘若不吃,身子骨可撑不住啊。”蕴禧堂中,秋嬷嬷苦口婆心,孟老太太却理也不理。
发落完幼子和儿媳,这家里便好像一下子塌了一半,孟老太太心中萧瑟如同万物凋零,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秋嬷嬷叹了一口气,却是愁眉不展。
尽管老太太服着三姑娘的药,可这不吃饭,又哪里能有精神呢?
秋嬷嬷正想着,就听外头传来一阵人声,接着小丫头来报,说三姑娘来了。
孟老太太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仍旧侧身躺着,不见动静。
秋嬷嬷便道:“老太太,我去叫三姑娘进来?”
好一会儿不闻回音,秋嬷嬷有些为难,正要再问,就见孟老太太转过身来,声音沙哑,看着分外老迈,道:“叫她来吧,看她还有何事要说。”
秋嬷嬷点了点头,便起身去了。
很快,清言便走了进来。
孟老太太只见她手中提了个食盒,顿时面色稍霁,道:“阿言来做什么?一路辛苦,何不早些歇息?”
清言笑道:“今日事起突然,叫祖母受惊了,这是我做的肉糜粥,里头放了些补身的药材,请祖母用了吧。”
她说完便掀开手中的食盒,捧出里头的粥碗,恭敬地奉到了孟老太太面前。
孟老太太心中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知道自己不该怪罪清言,云瑞落得如今这下场,也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可这心哪,就是不由自主地偏,可即便她这样偏心,阿言还是这样孝敬她,她……她委实不该啊!
“好孩子,”孟老太太哽咽道:“这些年……你也受苦了……好孩子……好孩子!”
清言却有点不好意思,她不过是给米氏青柏补身,顺手多做了些,没想到老太太竟这样感动,这让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说清芝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