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也等不了了。”潘莲生霍然打断吴象的话,说话间一只母虫便从她海藻般浓密的发丝中钻了出来,率先盘旋在半空。而后接二连三,指甲缝,衣服,耳朵、成千上万只盅虫从潘莲生身体的各个角落钻出,在半空中与母虫会合,团成了硕大的黑色的球。
“识盅寻踪?”吴象微微有些吃惊,他巡睨了一眼这间充满谭海琼气息的客厅,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我就昏迷了那么短短几天,你的寻踪盅就已经修炼到不需要信用寻踪了,牛逼啊,潘姐!”说完,还朝潘莲生挑起了大拇指。
潘莲生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吴象偶尔的智障行为。
拧眉思索片刻后,白夜开口问:“谭海琼和三忘大师一起来的时候,你给她种了虫子?”
潘莲生点点头:“没错,当时只是见她可怜,怕她想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虫子源源不断地从潘莲生的身体里爬出,半空中的虫球也越发壮大。谭宗明感觉自己的胳膊肘儿被人撞了撞,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是瞠目结舌,但好在心里并不发怵。六十四号别墅里那么劲爆的场面他都消化了,相较之,眼下的这个不过是餐前小菜。
撞谭宗明胳膊肘儿的人是吴象,他直视谭宗明的眼睛,难得正色:“我们会尽量把刘劲松和谭海琼都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话出喉,谭宗明才明白吴象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蹙起两道刀锋似的眉。我们,不包括他谭宗明。
大道坦途。
暗夜之中,白夜的陆虎有如一头矫健的猎豹,穿行在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之中,朝寻踪盅的方向追逐而去。
一台车,四个人,谭宗明到底没有同往。当吴象一本正经地指出,在非常规的作战里,他的参与是包袱而非刀刃的时候,那头从未在外人面前折辱过脸面的老虎,脸上明显地出现了受伤的表情。但他那样的人,是不会窝在角落里舔伤口的。他会以最短的时间让挫败感烟消云散,而后振奋精神,去干他该干的事。关于这一点,吴象无比确信。
谭宗明调节情绪的时间很快,眼下,白夜的陆虎可以无视红绿灯,一路肆无忌惮的狂飙,就要功归于他的关照。
再次路过海峰尚景,寻踪盅飞往了东南方向,与吴象之前用搜魂大法探得的方向一模一样。
“本来时间就紧张,还白做了无用功,该死!”潘莲生蹙起眉头,语气中的气恼显而易见。
“易燥易怒是年轻的表现,潘丫头,稍安勿躁嘛。”钟馗的嘴里含了一块姜糖,辛辣感压得涌上喉头的酸涩感压了下去。已经有过一回体验,这回白夜的车速飚起来的时候,他的感觉要比来时好受得多。
从鼻腔里煽出一记冷哼,潘莲生不再讲话,茫然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一条足以安抚人情绪的杏仁巧克力从前方递了过来,潘莲生接过,握在手里,微微有些怔愣地看着白夜那双古井不波的眼睛,喉头心间,暖意翻滚。
“大哥,咱们在时速飚到差不多十百六的时候,能不能不撩妹。”吴象大煞风景的嚷了一嗓子。眉眼相交的两个人面上皆是一热,急忙错开眼神。而那煞了风景的犊子却还在没完没了的嘟囔自己没有上意外保险。
白夜面上的燥热感越发强烈,干咳一声,挑起一个话题:“我看他们未必真的想复活刘劲松,不然,拿什么吊着谭海琼的胃口,让她为他们所用。”
“这事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吴象很没品的把两条腿搁在干净得不染纤尘的仪表台上,整个人懒懒的陷在了舒适的真皮座椅里,“所以,我们只需要及时破坏法坛,就可以暂时确保刘劲松和他老婆的安全。”
“能及时吗?”潘莲生没舍得吃那条巧克力,而是它藏进了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
吴象轻笑一声:“那就要问开车的人了。”
白夜没有讲话,只是在心里冷笑一声,然后脚下油门踩到底,发动机发出怒吼声,车头蹿了出去,速度快得钟馗攥紧头顶上头的把手,险些有辱斯文的骂了娘。
坐相最没品的吴象,却是翘着二郎腿,窝在座椅里岿然不动。他猛地闭上眼睛,散发神思去感受刘劲松的魂体,近了,越来越近了。
脱离大部对,单枪匹马离去的谭老虎谭宗明,距离他的目的地,也十分接近了。
那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院,二十四小时有人荷枪实弹巡逻站岗。谭宗明的车驶入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多余的声响,他要去往的地方是这个大院里占地面积最大,也最气派的小楼。
门铃按响,约莫过了一分钟,身披薄衫的耄耋老人亲自起来开了门。喜怒从不形于色的老人,在耐心地听完谭宗明道明来意后,威严的一双眼睛极具压迫性的眯了起来。
“来我书房谈罢。”老人道,而后扭身向二楼的书房走去。
一直站在门外的谭宗明这才入到内来,反手轻轻把门带关,跟上老人的步伐。他将用实际行动告诉吴象,他谭老虎纵使做不了取第一滴血的尖刀,也决不做包袱。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道路两旁的树穿着黑色大氅,几只夜鸦在上头张牙舞爪。而后是水洼和苗圃,挖掘机巨大的金属悬臂,矗立的办公大楼和低矮的厂房,有几间亮着昏暗的灯光。
丰乳肥臀的劣质打火机在手指里灵巧的旋转了几圈,吴象倏然嗤笑一声,冷冷地道:“会玩,居然把人藏到这种犄角旮旯来了。”
潘莲生冷笑一声:“还好我的寻踪盅又不是吃素长大的。”
“所以,管他们在朝在市在于野,被潘丫头的寻踪盅盯上,当是没跑了。”钟馗接过话头,褒奖之意溢于言表。
好听的话总是顺耳,何况这话还是从大名鼎鼎的钟馗口中说出来的,那其中的份量可想而知。就连潘莲生这种听惯了溢美之词的美女,都情不自禁的心潮澎湃,潮红了脸庞。
突然,“噗嗤”一声,正在脸红害臊的潘莲生怔愣之际,前方的吴象已经哈哈大笑一起,他扭过身,指着钟馗的鼻子骂到:“马屁张口就来,老九,阳间走一遭,你丫学坏了啊!”
钟馗恼羞成怒,又发作不得,一记凌利的眼刀剜了过去,那意思仿佛在说,“小子,你若再敢这样口无遮拦不知收敛,老夫就撕烂你的嘴”。吴象只得见好就收,憋着笑去点烟,哪想得白夜却在此时张了嘴,说出的话令吴象嘴里的烟走岔了道,呛得嗓子眼火烧火燎的疼。
白夜说的是:“如果一会碰到了孙衡,怎么办?”
除却吴象憋不住的咳嗽声,气氛在一瞬之间沉淀之下。冷静的问题发起者白夜,七情六欲皆摈弃的方外人士钟馗,包括潘莲生,谁没有在大脑中反复思考过“如果碰到了孙衡,怎么办?”这个问题。答案无非有两种,一,前嫌不记,劝浪子回头……
“如果那浪子吃了秤砣铁了心呢?”好不容易止了咳嗽的吴象红着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前方的一点灯光,沉声问到。
与此同时,陆虎车驶过一个急转弯,轮胎碾过水洼,几点泥星子迸溅到车窗玻璃上。以免瘦小的身体被甩出去,死死攥紧头顶上方的把手的钟馗,同是也在屏息等待众人的回答。坐在他身边的潘莲生,喉头上下滑动,手指不动声色的攥紧。追逐着寻踪盅的白夜,在急转过后,逐渐放缓了车速,陆虎驶过一条不长的直线,在一颗年纪看上去很少的大榕树下停住。
“如果孙衡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那么只有一个字。”白夜将车熄火,用那双疲惫不堪却绝对笃定的眸子,在众人身上睨巡一圈,而后,从喉咙管里挤出一个字:“诛!”